顾昭转头,正见小豆子缩在石阶上,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脏乎乎的手指攥着块砖头,砖面粗糙,磨得他掌心发红。刚才被踹翻的打手不知何时醒了,正趴在地上,像条蛆虫般摸着地上的短刀往小豆子那边爬,眼神凶狠如狼。
小豆子咬着牙扑过去,小小的身子爆发出惊人的力气,砖头“啪”地砸在打手手腕上,那人痛叫着松手,短刀“叮”地滚进阴沟,溅起几点污水。“我、我想报恩!”小豆子蹲在地上直喘气,鼻尖沾着灰,像只受惊的小兽,“苏大夫给我治过冻疮,用草药泡的水暖暖的;赵娘子给过我热饼,芝麻馅的,甜到心里……”
顾昭走过去,伸手把小豆子拉起来,孩子的手瘦得只剩骨头,皮肤粗糙如砂纸,却热得烫手,像揣着团火。“你做得很好。”他拍了拍小豆子后背,沾着的尘土簌簌落下,转头对暗卫道,“带他去医馆,让苏大夫看看手,别磨破了皮。”
暗卫应了一声,半抱半扶地把小豆子带走,孩子的破棉袄扫过石阶,留下淡淡的灰痕。
顾昭重新看向那些木箱,北疆狼头在火光里泛着冷光,像在无声地嘲笑着什么。他摸出怀里的密信,李敬之旧部的名字还在纸上渗着墨,墨迹晕开,像一张张狞笑的脸——原来他们不止要搅乱京城,还要借北疆的手,把蚀骨粉送回晋州,让那里本就苦难的百姓,再遭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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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队。”顾昭把木箱重新封好,盖回箱盖时发出沉闷的“砰”声,“所有东西运回暗卫营,陶瓮里的药粉让春桃验,仔细记录每种的颜色和气味;木箱……”他顿了顿,想起苏晚看毒理图谱时专注的眼神,“让苏晚也看看,她对毒物的敏感远超我们。”
影十四点头,指挥暗卫搬东西,陶瓮碰撞发出“咚咚”的闷响,在地下室里回荡。
顾昭最后扫了眼地下室,目光停在墙角的破布上——那布角绣着金线云纹,是京城富户才用的云锦,却被撕得破烂,沾着黑褐色的污渍。他蹲下身捡起,布下露出半截羊皮纸,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图,线条杂乱,像是某种机关的布局,几个关键处还用朱砂点了标记。
他刚要展开,楼梯口传来暗卫的催促:“大人,天快亮了,再不走容易被巡防营撞见。”
顾昭把羊皮纸收进袖中,跟着众人走上石阶,晨光已经开始从东方渗透,给黑暗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边。
楼外的天空已经泛白,东边的云被染成淡粉色,像极了苏晚医馆前晨雾里的桃花,娇嫩得仿佛一碰就会碎。他摸出怀里的碎瓷片,指尖蹭过上面的晋州窑印,突然想起苏晚昨晚说的话:“这可能不只是东市的乱子。”
此刻他终于明白,那些消失的赈灾粮,那些试毒的百姓,那些北疆的木箱——全是一张大网的线头,而这张网,早已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整个大靖。
他和苏晚,不过才刚摸到网绳。
医馆的灯笼还亮着,昏黄的光晕在晨雾中散开,像个温暖的小太阳。苏晚站在门口,青布裙被晨风吹得轻晃,裙摆扫过门槛,沾了点露水。她望见顾昭的身影,快步迎上来,目光先扫过他腰间的短刀——刀鞘干净,没沾血,这才松了口气,眼角的细纹柔和了些。
“怎么样?”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却清澈如溪。
顾昭从袖中摸出块碎瓷片,放在她掌心,瓷片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缩了缩:“晋州的窑,地下室还有北疆的木箱,装着蚀骨粉。”他望着她发顶翘起的碎发,被晨雾打湿,像沾了层珍珠,声音放软了些,“春桃明天要忙了,得让她住在暗卫营,那里设备全。”
苏晚捏着瓷片,指尖微微发颤,不是害怕,是愤怒。她抬头时,晨光正漫过顾昭的眉峰,把他眼底的暗潮照得一清二楚,那里有杀意,有凝重,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这一次,敲的是“五更”,声音厚重,带着破晓的力量。
“这才只是开始。”她轻声说,像是对顾昭,又像是对即将破晓的天。晨光中,她的眼神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