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海贪墨案,”谢砚之的声音如同冰面下缓慢流淌的暗河,没有丝毫起伏,指尖将那册子随意地推过光滑的紫檀案几,停在云映雪面前触手可及的位置,“卷宗浩繁,此乃摘要。内附三名人证线索,二人已‘病故’,一人……下落不明。”
深蓝色的册子静静躺在光可鉴人的案几上,如同一块来自幽冥的墓碑。
云映雪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指尖藏在袖中,死死攥着,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看着那本薄册,仿佛看到了十七年前江南潮湿阴冷的牢狱,看到了母亲账本旁干涸的血泪和那个扭曲断裂的“杀”字!冰凉的触感似乎隔着空气传递过来,直刺骨髓!那是亡母的血,是刻骨的仇!
她没有立刻去碰。如同警惕的幼兽,不会轻易触碰猎人抛出的、可能涂着蜜糖的诱饵。
短暂的死寂在灼热的空气中蔓延。炭火偶尔发出一两声“噼啪”的轻响,更衬得堂内落针可闻。
终于,云映雪抬起眼。脸上所有的悲恸与仇恨都被强行压下,只余下一片沉静如水的漠然。她同样没有召唤侍从,也没有多余的言语。左手探入那洗得发白的靛蓝袖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素笺。
素笺展开,上面是清秀却力透纸背的字迹,墨色清冷,条理分明:
**“侯府近三月‘海味干货’采买明细:”**
**“十月初九,付通源票号,银一万五千两。货:江南鲍参翅肚,三千斤。市价虚高约五成。”**
**“十一月十七,付利通钱庄,银九千八百两。货:闽地干贝虾米紫菜,二千二百斤。市价虚高近六成。”**
**“腊月初三,付……银一万二千两。货:北海冰鲜鱼虾,三千五百斤。市价虚高逾四成。入府后无冰窖增耗记录,膳房罕见此物踪影。”**
**“经手人:外院采买管事李茂。其人近日常与江南巨贾钱万贯密晤。钱万贯特征:身形肥硕,善交际,右手拇指常年佩戴一翡翠扳指,色浓艳欲滴,价值不菲。”**
素笺被她轻轻放在紫檀案几的中央,恰好与那本深蓝色的薄册遥遥相对。如同在无形的战场上,划下了一道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她提供的信息,指向私盐洗钱的渠道和关键中间人,是真饵,却非全貌。核心的铁证——那本血账抄本,依旧如同烧红的烙铁,深藏在她怀中。
谢砚之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冰锥,缓缓扫过那张素笺。每一个字,每一个数字,都在他幽深的眼底映出冰冷的倒影。当看到“钱万贯”三字及那“翡翠扳指”的特征时,他冰封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寒星闪烁般的锐芒,快得无法捕捉。
“云姑娘好手段。”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指尖在光滑的扶手上轻轻一点,“数日之间,便能将侯府这潭浑水,摸得如此‘门清’。”那“门清”二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赞许,更深的却是审视和试探。
他身体微微前倾,玄色蟒袍在炭火映照下流淌着暗沉的金光,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山岳倾轧而来。目光穿透灼热的空气,牢牢锁住云映雪那双沉静如冰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