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商道立言

郑森捧着《均田策》。

策论里“凡无地者,授田百亩,岁缴三成”的字句旁,是顾炎武熬了无数寒夜的斟酌痕迹。

他忽然懂了。

这位被称作“孤僻”的思想家,从不是刻意清高。

那些在秦淮河畔吟诗作对的东林党人,连农户卖儿鬻女缴“辽饷”都视而不见。

怎会懂他守灵时听着巷口饿殍哭嚎的锥心之痛?

“学生在泉州见过占城稻。”

郑森的声音打破沉寂。

“三月下种,七月收获,一亩能多打两石粮。”

“陈家的船下月去暹罗,可顺带运稻种来。”

他指尖叩在《均田策》“粮种匮乏”四字上。

“农具方面,宁波铁坊能用日本硫磺换的生铁,打五十张新式犁。”

顾炎武猛地抬头。

烛火在他眼底燃亮一簇光,眼睫被火苗燎得轻颤。

他想起去年在山东组乡勇时,农户用的还是两百年前的直辕犁。

三个壮丁拉一张,一天耕不了半亩地。

可他更清楚,这些都要银钱铺路。

昆山顾家经崇祯兵灾,早已只剩空壳。

连给佃户发春耕种子,都要去米铺赊账。

“郑公子可知,一张曲辕犁要三钱银子?”

顾炎武的声音带着自嘲的沙哑。

“顾家现在,连这点钱都拿不出。”

“用布换。”

郑森答得干脆,将手绘海图推到他面前。

“陈家新出的三梭布,在马尼拉每匹能换五斤硫磺。”

“硫磺运到宁波铁坊,能换二十斤生铁。”

他指尖在“松江—宁波—泉州”航线画了个圈。

“像串珠子,把布、硫磺、铁、粮种串成链,环环相扣,就不用只盯着银子。”

陈子龙在旁端着茶盏。

杯沿磕在案几上,发出轻响,茶汤晃出细碎的涟漪。

他忽然想起上月苏州府衙。

知府拿着马士英手谕逼士绅“乐捐”军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