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碗摔在金砖地上的脆响,十年了还在耳边炸开。她蜷在锦被里,血浸透了三层褥子,红得刺目,像那年她生辰时,端妃亲手为她染红的胭脂。她记得端妃僵在门口,脸白得像宣纸上洇了水,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时她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恨意啃空了,恨这人转身就忘了“抱团取暖”的话,恨自己瞎了眼,把蛇蝎当姐妹。
今夜听嬷嬷说“延庆殿安置妥当了”,年世兰手里的银质暖炉“哐当”砸在地上,铜胆滚出来,火星溅在石榴红的裙摆上,烧出几个小黑点,她也浑然不觉。曹琴默借了皇后的名,用了一碗参汤,多像当年那碗热气腾腾的药啊。一样的借刀杀人,一样的干干净净。只是这一次,端妃成了那个被灭口的。
“呵呵……”她想笑,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手背上滚烫。原来恨到了头,竟不是咬牙切齿的怨毒,而是这剜心的空洞与死寂。这深宫里,懂她武将家女儿那点不驯的,懂她摔了东西会自己捡、受了委屈会梗着脖子不落泪的,只有端妃一个。如今这人没了,连个能让她咬牙切齿去恨的影子,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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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推开窗,风雪像刀子似的刮进来,把鬓边的东珠串吹得乱颤,冰凉的雪沫子打在脸上,疼得人清醒。养心殿的方向黑沉沉的,飞檐隐在浓云里,像个张着嘴的吞人洞。年世兰望着那片黑暗,喉咙里涌上腥甜,字字泣血:“那碗药……你到底是自愿的,还是……还是他逼你的?”
风卷着她的话往远处跑,穿过宫墙,越过角楼,跑着跑着就散了,连个回音都没有。廊下的宫灯被风吹得“噗”地灭了,只剩漫天风雪里,她通红的眼死死盯着养心殿的方向,睫毛上结了层薄霜,像落满了碎泪。
原来最狠的不是端妃的背刺,不是曹琴默的算计,是那个让她爱入骨髓的男人。他用一碗药杀了她的孩子,用一碗参汤杀了她唯一的知己,再把所有罪名推得一干二净,坐看她们姐妹反目,看她们背后的武将势力斗得你死我活。
年世兰抬手抹去眼泪,指尖在冰冷的窗棂上抠出深深的月牙痕,血珠顺着木纹渗进去,像开了朵细小的红梅。这宫里的情爱,原是穿肠的毒药。而那个喂她喝毒药的人,她定要他……血债血偿。
与此同时,曹琴默正对着铜镜细细描眉。黛色的眉笔在眉间游走,勾出弯弯的弧度,镜中的女人眉眼含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她从妆奁底层摸出那支断了的素银簪,簪头的兰花缺了半瓣,是方才端妃挣扎时不慎折断的。“端妃娘娘,别怪我,”她轻声呢喃,将断簪塞进锦盒最深处,“要怪就怪你对我的温宜动了心,痴心妄想的人啊,都该死。”
窗外的雪还在下,簌簌落在琉璃瓦上,积起薄薄一层白。曹琴默望着窗上的冰花,忽然笑了——明天一早,延庆殿的白绫,定会比这雪更刺眼,也更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