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钱槐至今尚未娶亲,因偶然见了柳五儿一面,惊为天人,一心要娶她为妻。
回去便央求父母,再三托了媒人去柳家求告。
若论起门户,柳家的父母倒是有些情愿,毕竟钱家也算府里有头有脸的奴才,比他们这等在厨房当差的高上一等。
奈何五儿这丫头心气高,因偶尔进园,见过宝玉那般人物,又隐隐存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哪里肯将就钱槐?
虽未明言拒绝,但言行举止间,已透露出不愿之意。
她父母见女儿执意不从,又近日巴望着能让她进园当差,便将这桩婚事暂且搁下,只想着等过个三五年,五儿到了年纪放出去时,再往外头自行择婿也罢。
钱家见柳家推脱,心中不快,也就渐渐罢了。
唯独这钱槐,对五儿求之不得,心中又气又愧,发下狠心,定要设法将五儿弄到手,方才了却心愿。
今日他同伙伴来瞧望柳家的侄儿,不期柳家的也在哥嫂家中。
柳家的眼尖,见一群人进来,内中赫然有钱槐,如同见了鬼一般,生怕他再提亲事,或是纠缠不清,忙不迭地起身,推说园里忙,恐怕里头传饭,不得空闲,便要告辞。
她哥嫂见状,也不好强留,只得说道:“姑妈怎么茶也不吃一口就走?倒难为姑妈惦记你侄子,特意跑这一趟。”
柳家的勉强笑道:“实在是怕误了里头的差事。等日后闲了,再出来瞧侄子吧。”
她嫂子是个伶俐人,知道小姑子的难处,忙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纸包,拿在手里,亲自送柳家的出来。
走到门外墙角无人处,才将那纸包递给柳家的,又压低声音笑道:“这是你哥哥昨儿在门上该班儿得的彩头。你说巧不巧,偏那五日一班,冷清得很,一个外财也没捞着。只有昨儿有个粤东来的官儿拜见,送了好些茯苓霜。除了孝敬上头两位小篓子,馀外给了门上人一篓子当作门礼,你哥哥分得了这些。听说这茯苓霜是千年松柏根下的茯苓精液合药制成的,最是补人。头一等是用人乳和着,每日早起吃一钟,大补;第二等用牛奶子;若实在不得,滚白水也好。我们想着,这东西正适合外甥女儿这样身子弱的人吃,本是上半日就打发小丫头子送到你家里去的,谁知锁着门,连外甥女儿也没在家。我本说要亲自送去,又想着如今主子们不在家,里头各处门户把守得严紧,我没什么要紧差事,没头没脑地乱跑,怕惹人嫌疑。况且这两日园里风声不好,听说家反宅乱的,万一沾带点什么,倒不值了。可巧姑娘你来了,正好,就亲自带回去给五儿吃罢。”
柳家的听了,知道这也是好东西,忙道了生受,接过纸包,仔细揣在怀里,作别兄嫂,匆匆往回走。
她心里记挂着园里的差事,脚下不免匆忙。刚走到园子角门前,只见一个小幺儿正等在那里,见她来了,咧嘴笑道:“柳嫂子!你老人家这是钻到那个耗子洞去了?里头都传了三四遍饭了!我们三四个兄弟分头去找你,连个影儿都没摸到。你倒好,从这条路上来了——这可不是你回家的路啊,倒叫我们好生疑心,你怕是私下里传递什么去了不成?”
那小幺儿虽是玩笑口吻,一双眼睛却滴溜溜地在柳家的身上打转。
柳家的心中“咯噔”一下,脸上却强自镇定,笑骂道:“放你娘的屁!少浑吣!我不过是在后头走走,疏散疏散,哪里就耽搁了?快别挡道,我这就进去!”
说着,忙侧身挤进角门,心头却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那包揣在怀里的茯苓霜,此刻竟觉得有些烫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