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执事拖长声调,满院人齐刷刷俯身。丹墀内外,但见锦缎如云,珠翠生辉,竟寻不出一丝空隙。
起身时,我忙上前搀扶贾母。她握着我的手轻叹:老了,这大礼行着愈发吃力了。
尤氏早在上房备好一切。才掀帘进去,暖香扑面而来。象鼻三足的火盆里银炭烧得正旺,映得满室生春。
老祖宗这边坐,尤氏亲自搀贾母上炕,特地备了大红彩绣靠背,最是软和。
我见那黑狐皮袱子搭得齐整,大白狐皮坐褥铺得平整,心下暗赞尤氏周到。正要退至屏风后伺候,忽听贾母唤我:
袭人,去瞧瞧宝玉。方才见他脸色发白,别是又犯了头晕的旧疾。
我应声退出,在廊下遇见平儿正吩咐小厮添炭。她拉住我低语:祭祖时你可见着芹哥儿?方才在仪门外,险些打翻供盘。
我心中一紧:可是吃酒了?
闻着倒没有,平儿蹙眉,只是魂不守舍的。自那日被珍大爷训斥,越发不成样子了。
正说着,忽听正堂那边传来宝玉的咳嗽声。我忙赶过去,见他倚着柱子揉额角,雀金呢在日光下泛着微光。
二爷可是不适?我扶他在石矶上坐下。
他勉强一笑:无妨,只是香烟熏着了。
我取出随身带的薄荷油,替他揉着太阳穴。抬眼望去,宗祠的琉璃瓦在冬日晴空下流光溢彩,而那慎终追远的匾额,仿佛正凝视着这繁华似梦的荣宁二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