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烽火未熄·人心如镜

偏殿的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像老妪的叹息般嘶哑。苏晚的鞋跟碾过地上的碎瓷片,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晨雾从窗纸破洞钻进来,带着巷弄里潮湿的寒气,裹着浓重的血腥味——那味道混杂着铁锈的腥气与皮肉腐烂的酸腐,刺得她鼻尖发酸。三个刺客被粗麻绳捆在斑驳的木柱上,最中间那个左肋插着半截断箭,箭羽上的红缨已被血浸透成紫黑色,粗麻外衣像块吸饱了水的海绵,血珠顺着衣摆滴滴答答砸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渍痕,还带着黏腻的拉丝。

“夜枭?”她摘下袖中银针,在跳动的烛火上燎了燎,针尖瞬间腾起几缕青烟,带着淡淡的金属焦味。“听说你是幽冥门的高手,能在巡防营刀下撑到现在,也算条好汉。”

断箭刺客猛地抬头,额前的乱发被冷汗黏在脸上,缺了门牙的嘴扯出个渗血的笑,牙床红肉外翻,看着格外狰狞:“苏姑娘要给我治伤?那得先松绑——”

“治伤?”苏晚的银针“叮”地扎进他右肩井穴,针尖没入半寸。刺客浑身一颤,喉间滚出闷哼。“我是来让你知道,疼和死之间,还有一万种滋味。”她屈指弹了弹箭杆,断箭在肉里微微晃动,刺客的脸瞬间白如纸。“这箭淬了乌头毒,若在普通医馆,你现在该开始吐白沫了。可我这医馆有解百毒的甘草汤,你猜,我是喂你喝,还是看你慢慢烂掉?”

刺客的冷汗瞬间浸透额发,顺着下颌线往下淌,滴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的点。原本硬挺的脊背像被抽去了骨头,缓缓佝偻下来,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姑娘...姑娘饶命!”

“赵王余党渗透了哪些衙门?”苏晚的银针又往下移了半寸,针尖挑动着穴位周围的皮肉。“祭天仪式的计划,从头说。”

“东...东市税课司的周典史,北城兵马司的赵百户!”刺客喉结急促滚动,唾沫混着血沫从嘴角溢出,“他们买通了祭天仪仗的掌事,要在皇帝登坛时,往供桌的酒坛里投毒!还有二十个死士扮作乐师,藏了短刀在乐器里——”

“住口!”左边那个没受伤的刺客突然暴喝,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铁器,“你忘了门主的规矩?”

苏晚转身,手腕轻抖,银针如流星般飞出,精准戳中他颈侧的哑穴。那人猛地瞪圆了眼睛,眼球上布满血丝,脖颈青筋暴起如蚯蚓,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连半声闷哼都挤不出。

她蹲下来,与断箭刺客平视,烛火在她眼底跳跃,映得瞳孔忽明忽暗:“你还有个弟弟在晋州,叫阿福,对吗?上个月我在医馆见过他,发着高烧,小脸烧得通红,是你娘背着他来的,老人家的鞋都磨破了个洞。”

刺客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了心脏,呼吸猛地停滞了一瞬。

“你娘昨天来抓药,说阿福咳得更厉害了,夜里总哭着喊渴。”苏晚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纸面上还印着药铺的暗纹,“这是我新配的止咳散,加了川贝母和杏仁,最能润喉。你说了实话,我让人连夜骑马送回晋州。要是不说...”她抬手把纸包扔进炭盆,火苗“噼啪”炸响,卷起一缕黑烟,纸包迅速蜷曲焦黑,“你娘明天会在乱葬岗找到你,说不定还能瞧见你那半根断箭。”

“我说!我说!”刺客的眼泪混着血往下淌,在满是污垢的脸上冲出两道沟壑,“除了税课司和兵马司,还有太医院的李院判...他们要在皇帝中毒后,故意开错药引,用寒凉的犀角配着解药,把圣驾拖到子时——子时属阴,赵王的谋士说那是改命的吉时!”

苏晚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袖口,锦缎被捏出深深的褶皱,指节泛白。祭天是国之大典,万邦来朝,皇帝若在此时出事,朝局必然如洪水决堤,天下都要跟着动荡。

她正要再问,院外传来春桃带着哭腔的喊声:“姑娘!陈老将军在堂屋等您,说有十万火急的事!”

偏殿的烛火被穿堂风掀得剧烈摇晃,墙上的人影忽大忽小,如同鬼魅。苏晚把银针收进紫檀木匣,对影十四道:“看好他们,灌些参汤吊着,一个都别死。”她掀开门帘时,晨雾沾湿了睫毛,带着刺骨的凉意,远远看见陈老坐在医馆堂屋的方桌前,军绿色的药箱边角磕得掉了漆,正用粗布用力擦着铜药碾子,碾槽里的铜绿被磨得发亮。

“苏姑娘。”陈老抬起头,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昨夜救火时的炭灰,像嵌了几粒黑芝麻,“老朽在军营当差三十年,刀光剑影里滚过来的,头回见用明矾水泼房梁能救火的。更别说你治外伤的法子——那些巡防营的小子,以前伤口化脓能烂到骨头里,现在用了你说的烈酒擦洗,化脓的少了七成。”他咳嗽两声,从药箱里掏出本破破烂烂的《军中医药志》,纸页边缘都卷了毛边,还沾着褐色的药渍,“若能把你的消毒法、隔离法推广到军营,今年秋操时的瘟疫,说不定真能压下去,少死些娃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