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抱着账册回药房整理，纸页摩擦的“簌簌”声渐渐远去；影十四带着卷宗去了暗卫营，靴底碾过门槛的“咯吱”声消失在巷口；小豆子被苏晚哄着喝了安神汤，药汤里加了点蜂蜜，此刻正蜷在里屋的竹榻上打盹，嘴角还挂着点蜜渍，发出轻微的鼾声。

顾昭走到苏晚身后，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发梢，发丝柔软，带着草药的清苦味。“我让人查过，那批北疆木箱是从沧州运过来的，走的是漕运，船老大姓王，脸上有颗痣，专走黑水路。”他的声音很低，像片落在心尖上的羽毛，轻得怕惊扰了什么，“影十四明天会伪装成搬运工，光着膀子，肩上搭条汗巾，先一步去码头摸情况，把卸货点、守卫换班时间都记下来。”

苏晚转身看向他，烛火在两人之间明明灭灭，将他的眉眼映得一半亮一半暗。她能看见他眼下的青黑，那是连续三夜未眠的痕迹，像用墨笔描过；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血锈味，那是方才检查暗卫伤口时沾的，混着他常用的松木香，竟奇异地让人安心。

“他们不会就此罢休。”她轻声说，指尖抚过他腰间的短刀，刀鞘上的鱼鳞纹硌得指尖发痒，“李敬之的旧部藏了两年，这次敢露头，必然有后手。我们得先一步动手，在码头就把他们一网打尽。”

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半张脸，像害羞的姑娘遮了半面妆，风卷着几片枯叶扑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响动，像有人在外面窃听。顾昭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袖传来，熨帖着她微凉的指尖。

“天快亮了。”他说，目光落在窗外泛白的天际，“你去歇会儿，我守着。药房的躺椅铺了软垫，能眯会儿。”

苏晚没有动。她望着窗外漆黑的天际，仿佛能看见三日后的码头——灰袍斗笠的身影在人群里穿梭，装着毒粉的木箱被裹在粮食里，隐在帆布下；影十三挑着菜筐，眼睛却瞟着每个戴斗笠的人；影十七敲着醒木，说书的声音掩盖着暗号；小豆子跟在狗剩身后，手里拿着块糖，看似玩耍，实则记着可疑的面孔。

风突然大了些，吹得烛火摇晃，火苗险些熄灭，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株缠在一起的树，根须扎进同一片土地，枝叶向着同一个方向生长，紧紧依偎，抵挡着即将到来的风雨。

“等解决了这件事。”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点向往，像在描绘一幅画，“我们去晋州看看吧。我想让小川看看妈妈种过的药田，那里的赤芍开得像晚霞；想让你尝尝我做的槐花饼——用新磨的面粉，加了蜂蜜，烤得外酥里软，当年我娘总说，吃了能忘了苦。”

“好。”顾昭打断她，喉结滚动着，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等晋州的毒灾消了，等所有坏人都伏法，我陪你看药田，看赤芍开成晚霞；吃槐花饼，让你喂我，像喂小豆子那样。”

更夫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咚——咚——”，这一次，敲的是“三更”，声音穿透夜色，带着点孤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