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的青石板被晨露浸得发滑,苏晚的绣鞋踩上去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后颈还残留着昨夜在御书房的心悸——那时皇帝指尖敲着龙案的声响,像重锤敲在她心上。
顾昭走在她身侧,玄色暗纹官服的下摆扫过墙根的青苔,带起细碎的草屑,腰间玉牌随着脚步轻颤,“叮铃”声在空旷的甬道里格外清晰。那是皇帝特赐的“如朕亲临”令牌,玉质温润,此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孙先生到了!”狱卒的吆喝声粗哑,惊飞了檐角栖息的麻雀,扑棱棱的翅膀声搅碎了清晨的死寂。
铁门在绞链的拉动下吱呀作响,铁锈摩擦的声音刺耳。两个衙役架着个佝偻的老人进来,老人的灰布衫浸透了冷汗,贴在背上显出嶙峋的骨骼,苍白的脸像张被水泡过又晒干的纸,毫无血色。见着苏晚时,他浑浊的眼珠突然迸出点光,像将熄的烛火被风撩了一下:“苏小娘子……林医婆的闺女……”
话音未落,老人的膝盖突然一软,眼看就要栽倒。苏晚眼疾手快扶住他,掌心却触到一片滚烫——不是发烧的那种灼烫,而是中了燥毒后的干热,像揣了块烧红的炭。
顾昭已经扣住孙先生的腕脉,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紧,片刻后沉声道:“迷药。”他迅速从袖中摸出银针,银尖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在老人的人中、合谷连刺数下,手法快如闪电,“剂量不大,为的是让他说不出完整的话。”
孙先生的喉头剧烈滚动着,像有东西卡在那里,嘴角溢出白沫,混着淡淡的杏仁味:“账……账本……”
“谁给你的药?”苏晚按住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急诊科抢救时的冷静,指尖却因用力而泛白,“是不是有人让你改了晋州粮道的数目?”
老人的手指突然死死攥住她的衣袖,枯瘦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留下几道红痕:“那年腊月……李大人的随从……拿了包药……说……说了改了账册就能……”他的瞳孔开始涣散,像蒙了层白雾,“药……在……”
“撑住!”顾昭的银针转向百会穴,针尖刺破皮肤时发出微不可闻的“噗”声,“孙伯,当年药材失窃案的原档在哪儿?”
“东……东直街……老槐树……”孙先生的头一垂,彻底晕了过去,嘴角还翕动着,却再发不出声音。
苏晚松开手,掌心全是冷汗,黏住了袖口的布料。她望着顾昭将最后一根银针拔出,银尖上沾着点黑血,突然想起昨夜在医馆翻到的密档——那些被墨块涂掉的数字,像被刻意抹去的伤疤,原来都藏在一个老账房的记忆里,等着被揭开。
“去刑部卷宗库。”她转身往外走,裙角扫过潮湿的石壁,带起一片凉意,“我要查当年的原始案卷。”
卷宗库的霉味比大牢更重,混着陈年纸张的气息,像浸了水的旧书堆。苏晚接过典史递来的牛皮纸包,封条上的朱印已经褪成淡粉,像干涸的血迹——正是“庆元十年晋州药材失窃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