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下,母亲娟秀却因虚弱而显得颤抖的字迹映入眼帘。记录着一些零散的、看似毫无关联的小额收支:某年某月,购棉布几匹;某日,付绣娘工钱几何;某次,得碎银几钱……
她的指尖带着冰凉的汗意,一页页翻过,目光急切地搜寻着。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终于,在账本中后段,一处字迹格外潦草、墨迹深浅不一的记录旁,她的目光死死钉住!
那里,在记录了一笔“收绒线钱一百文”的下方空白处,有一小片极其不显眼的、早已干涸凝固的、深褐色的污迹。
形状,像一滴溅落的泪。
颜色,是陈年的血痕。
而就在这滴血痕的边缘,一行小字,如同绝望的呓语,被母亲用颤抖的笔尖,深深地刻进了粗糙的纸张纤维里,字迹模糊,却力透纸背:
**“盐……江南……三万……杀……”**
最后一个“杀”字,只写了一半,笔画扭曲断裂,仿佛用尽了书写者最后一丝力气,也凝固了无边无际的恐惧。
轰——!
云映雪的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眼前一片眩晕,她猛地用手撑住桌面,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指尖死死抠住冰冷的桌面,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账册上狰狞的墨团……
母亲账本旁干涸的血痕……
指向江南盐务的巨额白银……
那个未写完的、浸透恐惧的“杀”字……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滴凝固了十七年的血泪,狠狠地、残酷地、拼凑在了一起!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般血腥味的寒意,从她脚底瞬间席卷全身,冻僵了四肢百骸。她感到一种灭顶的恐惧,如同深海的海水,冰冷刺骨,将她彻底吞噬。
她终于明白了母亲临终前那破碎话语中无法言说的绝望。
明白了为何母亲至死都警告她“别去”京城,“别去”侯府。
明白了这永昌侯府的巍峨门楣之下,掩盖着怎样一段血腥肮脏、足以将她碾碎成齑粉的过往!
窗外,寒风呜咽着刮过枯枝,发出如同鬼哭般的声响。西跨院孤灯如豆,映照着桌面上摊开的账册和那本染血的旧账本,也映照着云映雪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
她站在风暴的漩涡中心,终于窥见了那足以吞噬一切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