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后的第一个清晨,樱花巷飘起了粉色的雪。
我站在井台边,看着粉白的花瓣穿过深秋的桂花香,落在结着薄冰的石板上。这些本该在春日绽放的樱花,此刻带着刺骨的寒意,花瓣边缘泛着冰晶,像极了虚月之海凝结的记忆碎片。小细的围巾掠过我手背,她指尖冰凉,指着井台中央的漩涡:“水在倒流,就像......就像时间被谁拧反了发条。”
她手腕上的樱花印记比昨日更淡,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只有在花瓣落在上面时,才会透出极浅的金光。远处传来小樱的惊呼,她抱着摞符纸从便利店跑出,发梢沾着几片冰晶化的樱花:“千鹤姐姐的信被雾气吃掉了!”她摊开手,掌心躺着半张被水渍晕染的信纸,“只来得及看到‘鞍马寺的天狗面具在流泪’,邮戳日期居然是三个月后......”
周师傅的修车铺传来金属碰撞声,老人正用扳手敲打生锈的自行车铃铛,每声脆响都惊飞几片悬停的樱花。他的斗笠歪在一边,左眼角的刺青颜色深浅不一,像是被人用橡皮反复擦拭过:“凌晨接到千鹤的电话,她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老人扔来块怀表,正是小渊父亲留下的那半块,表盖内侧的樱花纹路此刻模糊不清,“她说京都的时计台停转了,所有钟表都在逆时针走动,包括这块怀表。”
小渊的断剑斜靠在井沿,剑格处的樱花纹路渗出细小的水珠,滴在地上竟化作微型的虚月图案。少年蹲在地上,用手指在薄冰上画着北斗七星,每画完一颗星,冰层就发出蛛网状的裂纹:“昨晚梦见父亲站在虚月之海的入口,他说‘归期’将至,而‘归期’的钥匙,藏在樱花巷最古老的年轮里。”他抬头时,眼底映着倒悬的樱花,“你们记得小林爷爷说过的‘初代巫女的七封遗书’吗?或许其中一封,就埋在老槐树的树根下。”
便利店的玻璃上凝着水汽,我呵气擦出个小窗,看见张婶正在柜台后发呆,她面前的豆腐筐里,豆腐块竟摆成了核芯碎片的形状。更诡异的是,她手腕上的老年斑连成了樱花图案,和我们褪色的印记一模一样。当我的目光与她相撞时,老人突然惊醒,慌乱中碰倒了装酱油的瓶子,深褐色的液体在地面蜿蜒,竟形成了虚月之海的轮廓。
“记忆侵蚀在加速。”周师傅突然按住我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传来,“昭和五十年的霜降也是这样,当时我父亲的刺青只剩淡淡一道,就像你们现在的印记......”他指向井台的界石,七块石头上的符文正在剥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小字,“这些是初代巫女弟子的血誓,现在正在被虚月之海的雾气溶解。”
午后,我们在老槐树的树根下挖出了青铜匣子。匣子表面刻着七朵枯萎的樱花,每朵花瓣上都嵌着细小的晶簇,正是千鹤信中提到的“黑色碎晶”。小林爷爷戴着老花镜,用钥匙撬开匣子时,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里面躺着卷羊皮纸,边缘用朱砂画着北斗七星,每颗星子都滴着暗红的血渍。
“是初代第七弟子的遗书。”老人的声音发颤,纸页在风中发出脆响,“大正三年霜降,他在遗书里写:‘当樱花逆时飘落,北斗倒悬于井,需取七代守井人眉心血,祭于虚月之眼——然纯血非一人之血,乃七心相印之血。’”他突然指着纸页角落的插画,七位守井人围成圆圈,每个人的心口都有相连的红线,“看见没?初代巫女说的‘纯血’,从来都是指守井人之间的羁绊,而非单一血脉。”
羊皮纸的背面,用焦痕烙着幅地图,中心是樱花巷的井台,周围七处星疤分别标着“鞍马寺”“清水堂”“比叡山”......每处地点旁都画着裂开的核芯。小息突然指着“樱花巷13号”的标记,那里的核芯裂痕中,竟长出了与我们印记相同的樱花。
“还记得虚月阁的镜子吗?”小樱摸着羊皮纸上的焦痕,“镜子里的我们穿着明治时期的衣服,其实是初代弟子的转世。现在羊皮纸出现,说明我们的使命不仅是守护,更是让七代守井人的记忆重新相连。”她手腕的印记突然发出微光,照亮了纸页底部的小字,“看!这里还有半句:‘当七道印记褪尽时,归期将至——归期者,恶鬼本体苏醒之日。’”
井台的漩涡突然加剧,水面升起乳白色的雾气,雾气中浮现出千鹤的虚影。她的泪痣泛着血色,身后是裂开的天狗石像,石像手中的虚月之锚正在融化:“核芯碎片在吸收京都的记忆!鞍马寺的樱花树全枯了,树根下挖出的石像......”她的声音突然扭曲,虚影化作无数光点,每个光点都映着我们四人的脸,“石像的面容......和你们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