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幻象中的母亲突然踉跄了一下。
父亲慌忙扶住她,粗糙的大手轻轻拭去她额头的冷汗。
月光终于穿透云层,照亮了母亲苍白却温柔的脸。
她低头抚摸隆起的腹部,嘴唇开合着说了什么。
听不见声音…
易年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死死盯着母亲的唇形,拼命想读懂那个被静默吞噬的词语。
"是......'平安'吗?"
"还是......'别怕'?"
胡乱猜测着,像个渴极的人试图从沙漠幻影中汲水。
画面中的父亲突然蹲下身,示意要背母亲赶路。
母亲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父亲挠挠头,也跟着笑了。
那笑容憨厚朴实,眼角的纹路里却藏着化不开的忧虑。
易年怔怔望着父亲的笑脸。
他从未想过,自己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竟与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一模一样。
夜风更急了。
母亲单薄的衣衫被吹得紧贴在身上,凸显出高高隆起的腹部轮廓。
父亲急忙解下腰带,将两人绑在一起,用体温为妻子挡风。
他们就这样连体婴般艰难前行,像两株在暴风雨中相互依偎的芦苇。
一滴汗从父亲额头滑落,消失在黢黑的衣领里。
易年突然发现,父亲的右脚有些跛。
是旧伤?
还是逃荒时扭到的?
这个微不足道的细节让他喉头发紧。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右脚踝,那里有一道小时候留下的疤。
原来早在血脉里,就已经继承了父亲的伤痕。
画面忽然一转,二人坐在了路边…
父亲焦急的说着什么,母亲却突然捂住肚子跪倒在地。
鲜血顺着她的小腿蜿蜒而下,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
幻象扭曲了一瞬,又顽强地重组。
然后一切戛然而止。
就在这时,自南方飞来的那抹黑气,在两人眼前,钻入母亲腹中。
可两人,却根本看不见那黑气。
立时间,母亲原本平静祥和的眼中顿时潮红一片。
漆黑的眸子在黑气入体以后,变成血红。
此时神色,从以前的平和,变得狰狞起来。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巨力,双手抓住身前的父亲,直接将父亲拉起,一口咬在了脖颈之上。
鲜血入嘴,母亲舌尖尝到那咸咸味道,眼中红光更盛,比父亲脖颈的鲜血,还要红上许多。
易年猛地站起,河水被他的动作搅得剧烈晃动。
"不…不…不…"
除了不字,易年似乎什么都不会说了…
母亲依旧在贪婪吮吸,仿佛那鲜血是人间美味一般。
父亲不知母亲为何如此,尽管来不及反应之时便被抓起,可剧痛传来也没有挣扎,怕伤着母亲。
忍着痛,伸出手,轻拍母亲后背。
轻轻的,像是安抚…
就在这时,可能是腹中又是一次剧痛,母亲紧握的双手变得更紧。
而双手处,有一道绿光,从父亲手中流到母亲手上。
那是生机…
最本源的生机…
生机顺着手臂,来到身前,到腹部时,透过皮肤,钻进腹中。
笼罩在即将出生的小小生命上,然后渐渐吸收。
此时的父亲虚弱无比,脸色蜡黄。
明明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竟然生出了好多皱纹。
仿佛岁月穿过人体,一瞬间,老了几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