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知道,宋令关的魂魄已经与城墙同化,这咒文不过是活人的慰藉。
雨滴打在铁青色的剑刃上,溅起的水花像某种细小的白色花朵。
城墙某处传来压抑的抽泣,很快被雨声吞没。
自妖族围城以来,乐阳已经埋葬了无数尸体,但这是守军第一次集体哭泣。
当死亡成为日常,悲伤反而成了奢侈。
此刻妖族暂时退兵,疲惫到极点的神经终于崩断。
有人抱着长矛滑坐在地,任雨水冲刷着溃烂的脚踝。
有人对着城墙白光叩首,额头上沾着地上的泥水。
雨幕深处,最后一点白光正渗入城墙箭孔。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他们看见那道光芒在消失前突然暴涨,如昙花绽放的瞬息,照亮了每个人挂着雨水的脸庞。
不知是谁先举起武器,很快城头便立起一片寒光凛凛的森林。
宋令关的长剑在城墙上发出清越的铮鸣,仿佛回应着某种无形的召唤。
秋雨依旧下着,将血污、泪痕与未尽的悲声都冲进城墙根部的排水沟。
但在所有活着的人心里,那道温暖的白光永远不会熄灭。
它烙在瞳孔深处,成为比所有伤痛更恒久的存在。
立阳城。
白笙箫懒散地倚靠着箭垛,手中水壶斜斜倾倒,浸入青灰色的砖缝。
仰头灌了一口,喉结滚动,疲惫暂缓几分。
忽然心头一颤,好像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手指微微一颤,水壶“啪”地一声砸在地上,清水四溅。
缓缓抬头,望向乐阳城的方向,英俊的面容上,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骤然凝固。
“宋老怪…?”
低声呢喃,像是确认,又像是拒绝承认。
可拒绝,只是自欺欺人。
百年的交情,生死与共的岁月,哪怕相隔千里,亦能感知彼此的存亡。
此刻,那道熟悉的气息,彻底消散了。
白笙箫的手指缓缓收紧,指节泛白,青筋在冷白的皮肤下隐隐浮现。
嘴角仍旧挂着笑,可眼底却翻涌着某种近乎疯狂的怒意。
“呵……”
低笑一声,忽然抬手,握住了一旁斜插着的长剑。
剑锋出鞘的刹那,寒光映照着他冷冽的眉眼。
下一瞬,白笙箫纵身跃下城墙,如一道白色闪电,直直冲入城下密密麻麻的妖族大军之中!
“杀——!”
怒吼着,剑光如雪!
所过之处,血花迸溅!
没有章法,没有策略,只有纯粹的杀意。
妖族的嘶吼声、兵刃碰撞声、血肉撕裂声,全部混杂在一起。
可白笙箫什么都听不见,只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烧,烧得他几乎窒息。
宋令关死了。
那个总是一脸慈祥的胖老头,那个百年间为数不多的好友。
死了。
“轰——!”
一剑斩落,狂暴的剑气横扫而出,数十只妖族瞬间被绞成碎肉!
鲜血溅在白衣上却浑然不觉,只是疯狂地挥剑、挥剑、再挥剑!
发泄。
此刻,唯有杀戮,才能让他暂时压制那股撕心裂肺的痛。
城头上的守军呆呆地望着这一幕,无人敢靠近。
那个平日里总是嬉笑怒骂、潇洒不羁的白笙箫,此刻,像是一头失去理智的凶兽。
他在用杀戮,祭奠逝去的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