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2章 明镜高悬

汉娜俯身帮忙拾捡时,拓片上未干的墨迹印上她腕内侧,蜿蜒成永定河故道的形状。

卢勇用矿泉水冲洗的间隙,发现那墨线竟与昨日在宣化城墙拓下的葡萄纹路首尾相衔。

申时的日头西斜,将六科廊的影子拉长成琴弦。

汉娜倚着吏房廊柱翻拍《衙署志》,镜头忽然捕捉到卢勇在对面刑房窗棂后的剪影——他正用便签纸折的飞机瞄准户房梁柱,纸尖沾着方才蹭到的朱砂。

那纸飞机撞上“户”字匾额惊起梁间燕阵的刹那,汉娜的快门定格了光影魔术:飞燕衔着的光斑恰似卢勇昨夜在酒店床头画的路线箭头。

暮色漫过戒石坊时,东侧碑廊亮起暖黄射灯。

卢勇蹲身研究《免役碑》拓片的动作过于专注,后脑勺撞翻了立式展柜。

摇晃的玻璃罩内,光绪年的铜权险些倾倒,汉娜扑救时肘部压住说明牌,红色指痕正巧覆在“重一百二十斤”的刻字上。

赶来查看的保安手电筒扫过,铜权投影在粉墙上,竟与卢勇卫衣口袋里的酒店门卡轮廓严丝合缝。

夜市灯笼次第亮起时,汉娜在县衙照壁前旋身:“今日最大悬案——”

她指尖点着卢勇背包侧袋露出的便签本,“你偷藏了多少个时空密码?”

卢勇笑着摸出那张画满箭头的纸页,背面赫然拓着刑房梁柱的木纹,裂缝间嵌着他们纠缠的指印。

归途的出租车碾过碎槐花瓣,卢勇卫衣兜里漏出半截麻线——那是暗格里《回务纪略》的装订线,被他替换成汉娜断裂的耳机线。

后视镜里,县衙飞檐渐隐于暮霭,而他的手正覆住她掌心,掌纹间还沾着活字木格深处的陈年松烟墨香。

………

次日上午。

“你鞋带沾着永乐年的夯土。”汉娜扯了扯卢勇磨旧的帆布鞋,三河古城墙根的野蔷薇正探出青砖缝。

他斜挎的相机包拉链半敞,露出昨夜在酒店打印的古城地图——边缘被咖啡渍晕染出“三河八景”的轮廓,此刻正随着晨风簌簌作响。

南城门洞的穿堂风裹着槐花香,汉娜的防晒衣下摆被风卷进排水孔。

卢勇趴在地上掏了三次,摸出个缠着红绳的陶罐碎片。

“1983年考古队埋的时光胶囊!”他举着沾泥的碎片朝汉娜晃,内侧刻着“张建国爱王秀兰 1962.7.16”——正是城墙修复工程开工日。

“小心有雷。”汉娜笑着用遮阳伞戳他后背,伞尖却卡进墙砖裂缝。

拽出的砖块背面粘着半张泛黄粮票,1972年的“壹市斤”字样下,铅笔写着“给修城墙的秀兰买雪花膏”。

卢勇突然摸出支口红,在粮票背面补了句日期,字迹与旧字重叠成时光琥珀。

登上敌楼时,卢勇突然蹲下研究墙砖凹痕。“这是三八大盖的弹孔,”他指尖抚过斑驳的砖面,“1945年冀中部队收复三河时留下的。”

汉娜凑近细看,发现弹孔周围嵌着几粒深褐色的高粱米——像是当年戍卒充饥时洒落的。

“还有这个!”她突然指着垛口内侧,用指甲刮开青苔,露出模糊的“李狗剩到此一游”刻痕。

卢勇憋笑掏出手机闪光灯,光束穿透砖缝,照亮隔壁墙砖上“张翠花打倒李狗剩”的反击宣言。

两人笑闹间,墙头突然传来窸窣声,灰松鼠叼着半块城墙砖缝里的花生壳窜过。

文保所的拓印体验区,卢勇把宣纸铺在《三河县志》碑上。

汉娜刚用拓包滚了两下,窗外突然传来卖糖画的吆喝。

受惊扬起的墨汁泼了满桌,在他速干衣前襟晕开成抽象地图——标注着他们昨夜在酒店画的“美食红黑榜”。

“这是三河地图的抽象派。”汉娜憋笑用湿巾擦拭,却把墨迹抹成只咧嘴笑的卡通包子。

文保员老陈举着相机经过,镜头定格的瞬间,卢勇正用沾墨的手指给汉娜鼻尖点痣。(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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