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月黑风高,浓云彻底吞噬了最后一丝星月之光,天地间一片墨色。钟山庞大的轮廓在夜色中如同一头受伤后沉默匍匐的洪荒巨兽,压抑地俯瞰着山下那座在苦难中挣扎、部分区域仍闪烁着灾难火光的金陵城。凛冽的山风穿过茂密的林隙,带起阵阵如同冤魂呜咽般的声响,巧妙地掩盖了山间细微得几乎不存在的脚步声,却也给这趟前途未卜的潜入增添了几分阴森鬼气。
那座据情报所指的土地庙,孤零零地立在半山腰一片荒草丛生、乱石嶙峋的坡地上,残破的飞檐和斑驳的墙壁诉说着年被遗弃的岁月。然而,对于训练有素的眼睛而言,此地的异常无所遁形——空气中那若有若无、试图被山风吹散却始终顽固残留的消毒水气味;庙宇周围植被不自然的倒伏痕迹;以及暗处,在那摇曳的树影背后,偶尔一闪而逝、属于金属或玻璃的冰冷反光,都昭示着这片寂静之下潜藏的重重杀机。
杰克、伤势未愈但眼神依旧锐利的影七,以及王团长精心挑选的四名身手最好、经验最丰富且绝对可靠的老兵,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借助岩石和树木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潜行至预定位置。他们皆穿着深色紧身夜行衣,脸上涂抹着混合了炭灰与泥土的油彩,装备着杰克通过特殊渠道搞来的柯尔特M1911手枪、装有少量子弹的备用弹夹、淬炼过的精钢匕首,以及捆扎结实、威力经过计算的TNT炸药块。每个人脸上,都佩戴着林怀远在最后关头紧急赶制出来的、内衬了混合“净毒蕈”药粉与几种辟秽草药的简易多层纱布口罩,这是他们对抗未知毒气的第一道,也可能是最后一道脆弱防线。
按照那张来历不明、却关乎生死的神秘纸条指示,杰克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锁定了庙内那座布满苔藓、面容模糊的土地公石像。在石像那饱经风霜的右眼处,借助微型手电筒极其短暂的一瞥,确实能发现一块颜色略深、触感似乎也略有不同的圆形凹陷,与周围石质有着难以察觉的差异。他深吸一口冰冷而带着硝烟余味的空气,对身旁如同影子般的影七打出了一连串复杂而精确的手势。
影七微微颔首,那双在黑暗中依然熠熠生辉的眸子扫视四周,确认没有暗哨窥视后,身形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飘到石像旁。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却稳定异常的手指,并未直接按压,而是先在那右眼凹陷处极其轻柔地细细摩挲,指尖的触感被放大到极致,感受着那细微至极的纹理差异和可能存在的温度变化。他屏住呼吸,仿佛连心跳都暂时停止,脑海中回响着纸条上的提示,手指开始或轻或重、或缓或急地按照某种复杂的顺序按压、旋转那处机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几息之后——
“咔哒……”
一声轻微得几乎被风声掩盖,却又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的机括转动声,如同天籁般响起。
没有预想中的地动山摇,也没有任何炫目的光影效果。在土地公底座后方,一块看起来与周围山体浑然一体、布满厚厚苔藓和枯藤的“山岩”,竟无声无息地横向滑开,露出了一个边缘光滑、仅容一人佝偻通过的、向下延伸的幽深洞口。一股带着浓重化学药剂味道、冰冷而干燥的冷风从洞内吹出,拂过众人的面颊,带着一种工业时代的冷酷。
“入口确认。”影七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杰克迅速看了一眼腕上夜光表的指针,正好是子时三刻,守卫换岗的间隙。他不再犹豫,对身后严阵以待的小队成员打出一个干净利落的“前进”手势。由影七打头,杰克紧随其后,四名老兵依次鱼贯而入,动作迅捷而悄无声息。最后一名老兵在进入后,仔细聆听了片刻外面的动静,然后小心翼翼地按照影七告知的方法,从内部将那块伪装得天衣无缝的“山岩”洞口恢复原状,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通道内部并非一片漆黑,反而有一种令人不安的、非自然的光亮。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镶嵌着发出幽绿光芒的应急灯,将这金属与混凝土构筑的空间映照得如同某种怪物的肠道,光线不足以照亮所有角落,反而投下更多扭曲摇曳的阴影,更添几分诡异莫测。空气浑浊不堪,浓烈的消毒水气味试图掩盖,却无法完全压制那种潜藏在深处、难以言喻的、类似腐烂水果与化学溶剂混合的甜腥气,令人作呕。脚下是冰冷的金属网格地板,透过网格的缝隙向下望去,隐约可见密密麻麻、颜色各异的粗大管线和不时闪烁的红色、绿色指示灯,仿佛整座山体都被这套冰冷的系统所寄生。
他们按照记忆中的地图结构和纸条上的提示,如同行走在雷区般小心翼翼。在第一个岔路口,影七举手示意停止,他指着前方看似平整的地面,那里有着几乎无法用肉眼分辨的色差,疑似压力感应区域。小队立刻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阴影,屏息凝神,缓慢挪动,成功避开。通道尽头,一扇厚重的、闪着金属冷光的气密门挡住了去路,门上那个醒目的、黄黑相间的生化危险标志,如同恶魔的瞳孔,冷冷地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纸条上明确警告,内有噬人绿雾,遇明火、撞击则爆。”杰克压低声音,几乎是在用气声说话,眼神扫过队友,“绝对不能用枪,任何可能产生火星或剧烈震动的行为都必须禁止。”
影七默默从怀中掏出那个林怀远交给他的紫檀木小盒,打开,里面是六粒龙眼大小、色泽紫金、药香内敛的“破障丹”。他分给每人一粒,低声道:“含于舌下,不可吞服,危急时咬碎,或可吊命避毒。”他自己则将丹药含好,深吸一口气,贴近气密门边缘那小小的、由多层防弹玻璃构成的观察窗,从怀中取出一块边缘打磨光滑的、类似潜望镜原理的特殊镜片,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观察门内的情况。
门内是一条更为宽敞、灯火通明的通道,但景象却令人毛骨悚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如同鬼火般飘忽不定的绿色雾气,它们仿佛拥有生命,在某些区域凝聚不散。更可怕的是,通道地面上,散落着几具穿着白色防护服的骸骨,姿势极其扭曲,有的蜷缩成一团,有的向前爬行,防护镜后的头骨呈现出不自然的青黑色,显然是在瞬间吸入毒雾,遭遇了极其痛苦的死亡。
影七对杰克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凝重,同时快速用手语比划着,示意观察到绿雾的大致覆盖范围,以及地面上几个可能设置了震动或热量感应触发器的可疑点。杰克会意,立刻从战术背包侧袋中取出一个造型奇特、用老竹筒和经过处理的猪膀胱特制而成的“水枪”,里面装满了那如同液态翡翠般的“净毒蕈”浓缩菌液。这是林怀远在最后时刻的奇思妙想,试图以这种“活药”的特性,去克制、吞噬那诡异的“活毒”。
与此同时,影七从发髻中取出一根细如牛毛、却坚韧异常的特制钢针,俯身靠近气密门旁一个极其隐蔽、与墙壁几乎融为一体的锁孔。他的耳朵几乎贴在冰冷的金属门上,手指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凭借着对机括机关的精深理解和指尖传来的微不可察的反馈,开始拨弄锁芯内那复杂无比的簧片。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汗水从他的额角渗出,顺着涂抹油彩的脸颊滑落。几分钟后,伴随着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忽略的“嗤”的气流声,厚重的气密门边缘的密封条微微一颤,门锁松动了!
几乎在门开缝隙的瞬间,杰克毫不犹豫地将“水枪”的竹管对准门内弥漫的绿雾最浓处,用力挤压猪膀胱制成的气囊。一道碧绿剔透、带着奇异生机的菌液呈细密雾状喷洒而出,精准地覆盖向那片死亡之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