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眼里的坚持,没再推。把银行卡收起来,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刻着“平安”的打火机,放在他面前:“上次见你打火机不好用,买了个新的,忘了给你。”
他拿起打火机,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指尖在“平安”两个字上轻轻摩挲着,突然抬头看着我,眼眶有点红:“林老板,我这辈子,没跟人说过谢谢。但这次,真的谢谢你。”
“谢我什么?”我笑了笑,“我也没帮你什么。”
“你帮我守住了最后一点念想。”他声音有点哽咽,“我以为这世道,早就没公道了。没想到……还有人愿意信这个。”
风又起了,吹得树叶哗哗作响。远处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洒在我们身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他把打火机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像藏着一个宝贝,然后拿起剩下的馒头,站起身:“我该走了。”
“去哪?”
“回老家。”他望着远处的灯火,“村里还有几间老房子,回去种种地,守着我那死了的婆娘,也挺好。”
我点点头:“也好,安稳。”
他又朝我鞠了一躬,这次弯得很低,像是在告别,也像是在感谢。然后转身,朝着公园外走去。军大衣的衣角在风中摆动,步伐不快,却很稳,一步一步,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我坐在长椅上,看着他走远的方向,心里突然变得很空,又很满。手里的银行卡还带着他的温度,口袋里的打火机似乎也在发烫。
原来,有些公道,真的不是靠拳头打出来的,也不是靠阴谋算出来的。它就藏在普通人的一点善意里,藏在那些不为人知的坚持里,像尘埃里的星火,看着微弱,却能在某个瞬间,照亮整个黑夜。
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落叶,往家的方向走。路过垃圾桶时,看见里面没有空酒瓶,只有几个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馒头渣。
第二天上班,小周拿着一份新的合同冲进办公室:“林哥!城西那个新楼盘的项目,甲方主动找我们合作了!说看了我们之前的案例,觉得我们靠谱!”
我接过合同,看着上面的条款,笑了笑:“好,跟他们谈谈。”
小周愣了:“不考虑了?不怕麻烦了?”
“不怕了。”我望着窗外,阳光正好,公园里的梧桐树虽然落了叶,却依旧挺拔,“只要咱们行得正,坐得端,就不怕麻烦找上门。”
小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拿着合同出去了。我靠在椅背上,拿起那个刻着“平安”的打火机,在手里转了转。其实那天陈建国走后,我往他的塑料袋里塞了一沓钱,不多,就五千块,够他回老家买点种子化肥,够他安稳地过个冬天。
我没告诉他,就像他没告诉我,那些带黄皮子儿子去赌场的人,其实是他以前在工地上救过的一个年轻人,听说了他的事,主动找来帮忙的。也没告诉他,黄皮子被举报偷税漏税,其实是王老板和李老板那些被坑过的人,联合起来收集的证据,他们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一直没机会。
这世上的事,从来都不是孤立的。你帮别人搭一把手,别人也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为你撑一把伞。就像深秋的落叶,看似悄无声息地落下,却在土里埋下了春天的种子。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陈建国。听说他回了老家,真的种起了地,有人在县城的集市上见过他,挑着一担青菜在卖,脸上有了笑容,不再是那个眼神浑浊的醉汉。
也听说黄皮子因为偷税漏税的事,公司被查封了,人也进去了,他儿子没了靠山,最后只能去工厂打工,倒也安分了不少。
这些消息都是别人偶然提起的,我没特意打听,却都记在了心里。就像记得那个深秋的傍晚,街心公园里,一个穿军大衣的老头,把一张银行卡递还给我,说“谢谢你还信公道”。
有时候加班晚了,路过街心公园,我会特意在那个长椅上坐一会儿。看着垃圾桶旁干干净净的地面,看着远处万家灯火的暖光,心里总会想起那个刻着“平安”的打火机,想起那句“举头三尺有神明”。
或许神明并不存在,但那些藏在人心底的善意和坚持,就是最灵验的神明。它们像散落在人间的星火,看似微弱,却能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照亮整个黑夜,让走在泥泞里的人,也能看到前方的路。
而我们要做的,不过是在看到那星火时,别让它熄灭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