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烟风味,安稳惶惑

“老实人活得敞亮,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我忍不住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的苦涩里带着回甘,“他们说话直,是因为没想过要害人;嗓门大,是因为心里没藏着掖着。别人就算当下听着不舒服,事后一琢磨,也知道他是好意,自然不会计较。就像夏天的雷阵雨,看着吓人,下完了空气多清爽。”

小王叹了口气,身子往前倾了倾,手肘撑在桌面上,话锋一转:“可那些有权有势的就不一样了。我前阵子在一个项目上打杂,接触过个不大不小的领导,姓周,管着项目的材料审批。那人看着斯斯文文的,金丝眼镜,白衬衫总是熨得笔挺,说话轻声细语,可眼神里总带着点防备,跟谁说话都留三分余地,像是怕说漏了什么。”

“有次我们几个工人在食堂吃饭,大铁盆里是白菜炖粉条,大家边吃边聊,聊起工地上的水泥质量。有个老工人快退休了,说话直,说‘周领导批的这批水泥,好像不如上次的好,搅拌的时候起沫子’。就这么一句话,不知怎么传到他耳朵里,第二天一早,那老工人就被调去看仓库了——说是‘升了职,不用干重活’,其实谁都知道,仓库在工地最角落,离核心区域远着呢,就是边缘化了。”小王撇撇嘴,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续了杯,“就这么一句话,他能记这么久,还怕传出去影响他,你说累不累?那老工人干了一辈子,就图个踏实,最后落得这么个结果,心里多憋屈。”

李哥放下茶杯,指尖在杯沿摩挲着,那里有圈淡淡的茶渍:“有权有势的人,往往把‘位子’看得比啥都重。他们怕别人借事找麻烦,不是怕事本身,是怕事影响了自己的权和利。就像老话说的‘高处不胜寒’,站得越高,越怕摔下来,自然处处提防。有时候明明是小事,他们也能想出八九个可能的后果,自己吓自己。”

“我认识个开公司的老板,资产过千万,按理说该活得潇洒吧?出入有豪车,吃饭进包厢,可他每天愁眉苦脸的。”小李接话道,他在一家贸易公司上班,见过不少老板,“上次同学聚会,他喝多了才说,晚上总睡不着觉,枕头底下放着安眠药,却还是睁着眼睛到天亮。怕供应商明天突然断货,他的生产线就得停;怕客户后天撤单,公司的现金流就断了;更怕以前合作过的人,哪天翻出点陈年旧账来搞他,毕竟做生意这些年,谁没踩过几条灰色地带。”

“他说有次跟一个合作方吃饭,在五星级酒店的包间里,对方喝着酒,随口提了句‘三年前那个项目,好像有点小瑕疵,当时没深究’。就这一句话,他当晚就没睡好,凌晨两点给助理打电话,让他连夜去查当年的合同和验收报告,一页页翻,生怕被人抓住把柄。第二天还特意请那人吃饭,塞了条好烟,席间绕来绕去地问,确认对方就是随口一说,没别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你说这叫啥?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老张听得直摇头,端起茶壶给大家续上茶:“这哪是过日子,这是在火上烤啊。钱挣得再多,权握得再牢,每天活得提心吊胆的,又有啥意思?我老家有句老话,‘睡觉不踏实,吃龙肉都不香’。你看那些种地的老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晚上打雷都吵不醒,那才叫福气。”

“更有意思的是,他们越怕,越容易被人钻空子。”小王说,手指在桌面上画着圈,“我那个项目上的周领导,总怕别人借事找他麻烦,结果有个材料商摸清了他的脾气。有次送来一批钢筋,合同里写着‘符合行业标准’,他看都没敢细看就签了字——怕多问两句,显得自己不懂行,被人抓住‘不专业’的把柄,万一传到上面,影响他升职。结果那批钢筋的‘行业标准’是最低档的,用在承重墙上根本不达标。后来项目进行到一半,被监理查出来了,他被上面批了一顿,还得自己掏腰包换货,赔了不少钱,你说这叫啥事儿?自己吓自己,最后真把自己坑了。”

李哥叹了口气,望着窗外的夜色,远处的民居亮着零星的灯火,像散落的星星:“老实人不怕事,是因为他们没做亏心事,脚底下站得稳;有权有势的怕事,是因为他们心里清楚,自己的位子上可能沾着灰,甚至有坑,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怕把自己埋进去。就像走路,走在平地上的人,不用怕摔跤;走在独木桥上的人,哪怕一根树枝掉下来,都得吓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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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老唐说的那个老刘,他吹牛皮时那么自信,说自己认识这个局长、那个老板,可真要债主找上门,不也得陪着笑脸说好话?”我想起那个欠着“十屁股债”的“能人”,他总穿着光鲜的西装,皮鞋擦得锃亮,却在还款日躲在厕所里不敢出来,“他看似活得风光,其实心里比谁都虚,怕牛皮吹破,怕女人醒悟,怕工人闹事,不过是用高情商和吹牛给自己搭了个壳子,内里早就空了,风一吹就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