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雨丝斜斜织着,花籽王的树影在湿漉漉的驿道上铺开,像幅浸了水的墨画。阿依莎留下的听铃籽已长成尺许高的苗,茎秆上长着细密的绒毛,风一吹就轻轻颤,果然像在听周围的动静。
小石头举着竹伞蹲在苗边,伞沿的雨水滴落在叶尖,溅起细小的水花。“商队说阿依莎的花田也下了雨,”他对着苗儿轻声说,“她的听铃籽也发芽了,比你高半指呢。”话音刚落,苗尖竟往高挺了挺,像是在较劲。
书墨提着竹篮过来,篮里是新蒸的青团,团子里裹着跨路花的花瓣碎,咬一口,清香混着艾草的微苦,像把春天的味都包在了里面。“给歇脚的旅人当点心,”她把青团摆在凉棚的石桌上,“刚收到阿依莎的信,说西域的听铃苗会跟着琴声晃,她正教孩子们对着苗儿唱歌呢。”
书砚站在树王下,往树干上钉块新木牌。牌上刻着幅小小的地图,用红线标着听铃籽送去的地方——从西域的绿洲到东海的岛屿,红线像条血脉,把所有花田都连在了一起。“这叫‘花脉图’,”他摸着牌上的刻痕,“以后每长出新苗,就添道红线,让树王也认得自家的枝枝蔓蔓。”
林逸尘背着药箱,正给凉棚下的旅人包扎伤口。旅人是从波斯来的,脚程赶得急,磨破了鞋,他用树王的花瓣捣成的药膏轻轻涂在伤口上,又给旅人换了双江南的布鞋。“穿上这个,踩着花路走,就不磨脚了,”他笑着说,“这布鞋里纳了跨路花的绒,软和着呢。”
日头破云时,雨停了。树王的枝叶上滚落串串水珠,落在花脉图的木牌上,晕开片水渍,倒像给红线添了层润色。小石头忽然发现,听铃苗的叶尖沾着点金粉,凑近一看,竟是波斯商人的琉璃盏被阳光照透,折射出的光斑落在了叶上。
“是树王的枝桠在帮忙呢!”他指着南枝的琉璃串,那里的光斑正顺着枝桠往下移,像在给听铃苗“镀金”。阿依莎的信里说,西域的听铃苗沾了驼铃的铜锈,叶边带着点红,像穿了件花衣裳。
商队的人忙着往行囊里装新收的花籽,每个袋里都塞了片树王的叶。“带着这个,就像带着树王的影子,”领头的商人笑着说,“到了地头,把叶埋进土里,花籽准能长得旺。”
小石头帮着分装花籽,忽然想起阿依莎的帕子。他跑回屋里取来帕子,小心翼翼地垫在每个袋底,帕子上的“归”字被花籽压出浅浅的痕,像在给远行的籽儿盖印章。
傍晚的炊烟里,树王的影子渐渐拉长,与驿道的花路重叠在一起。书墨坐在树旁,给阿依莎写回信,信里夹着片听铃苗的新叶,字里行间都是笑意:“你的苗在这儿听着雨声长大,它的叶尖沾着波斯的光,像把四海的暖都收进了叶脉里——原来牵挂真的能长,长在土里,也长在风里。”
小石头躺在树影里,听着远处的虫鸣和近处的呼吸,忽然觉得这树王像位沉默的老者,用枝桠记着往来的故事,用根须缠着四海的牵挂。今天收了波斯的琉璃,明天就长带彩光的叶;今天送走东海的种,明天就等来漠北的果。而那些远行的籽、归来的信、新抽的芽,都是刻在年轮里的新字,一圈圈,写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