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暗流

血银案的发生,像一块巨石投入西湖,激起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杭州城。

市舶司被暂时封禁,所有吏员不得随意出入,配合调查。知府衙门、按察使司,甚至巡抚衙门的人都来了几波,问话、记录、勘查,衙署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王主事几天功夫就憔悴了一圈,对着各级上官点头哈腰,赌咒发誓市舶司绝无问题。但谁都知道,漕银在黑水荡被劫,地点离杭州城如此之近,他这负责地方治安和漕运协防的主事,第一个难辞其咎。

沈沧澜作为当日亲历者,也被反复询问了几次。他恪守着吏员的本分,只陈述所见,对于账目差异和海盐的猜测,则缄口不言。他深知,在没有足够自保能力前,贸然抛出任何惊人的推断,都可能引火烧身。

然而,暗地里的调查,他却并未停止。

借着整理卷宗、核对旧账的机会,他调阅了近半年来所有经过市舶司的番商、海商货录,尤其是那批倭商的记录,看得尤为仔细。同时,他也开始留意衙署内外的人际往来。

“沧澜,还在琢磨呢?”周书吏又凑了过来,这次脸上少了平日的懒散,多了几分忧色,“听哥哥一句劝,这事水深,碰不得。我听说……上面已经定了调子,就是黑风寨那伙积年水匪做的,正在调兵围剿呢。”

“黑风寨?”沈沧澜抬眼,“他们活跃在太湖水域,何时跑到运河边上,且有胆子动漕折银了?”

“哎哟,我的沈老弟!”周书吏急得直跺脚,“说是他们,就是他们!总得有人出来顶这个罪过吧?再说了,那帮杀才,有什么不敢的?这事早点过去,对大家都好!”

沈沧澜沉默不语。找个替罪羊,尽快结案,平息物议,这是官场最常见的操作。但,那三箱“血银”带来的视觉冲击和重重疑点,让他无法轻易接受这个结论。这背后牵扯的利益和势力,恐怕远超一个水匪山寨。

傍晚,终于得以离开衙署。沈沧澜没有直接回他那位于城西破败巷弄的租住小屋,而是绕道去了码头附近的“四海茶馆”。

这里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脚夫、水手、小商贩、牙行经纪,乃至一些身份暧昧、眼神游离的人,都喜欢在此歇脚,交换着南来北往的消息。茶馆里人声鼎沸,空气浑浊,却也是信息流动最快的地方。

沈沧澜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要了一壶最便宜的粗茶,看似闭目养神,耳朵却捕捉着周遭的一切杂音。

“……听说了吗?漕银那事,嘿,邪性得很!”

“可不是,肚子里塞银子,闻所未闻!怕是厉鬼索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