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
红烛的烛泪凝结成琥珀色的蜡珠,静静堆积在鎏金烛台上,火光摇曳,将窗纸上的人影拉得悠长而静谧。
门外那一声“十万火急”,如同一块投入静湖的石子,虽未打破房内的温馨,却已然荡开了一圈圈名为“权势”的涟漪。
身旁的吕雉并未被惊醒,只是在睡梦中微微蹙了蹙眉,玉臂收拢,更贴近了江昊几分,仿佛在寻求那份能让她心安的温暖。
江昊的动作轻柔到了极致,缓缓将自己的手臂从她的颈下抽出,又体贴地为她掖好锦被的一角。
他这才披上一件外袍,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前,拉开了门栓。
门外,亲卫单膝跪地,双手高高捧着一卷用火漆封口的竹简,神情肃穆。夜风灌入,带着一丝凉意,也吹散了江昊身上最后一丝慵懒。
“大人。”亲卫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县尉大人亲派心腹送来,言明是郡守府的公文,须您亲启。”
郡守府?
江昊的眸光微微一凝。
自乱葬岗一役至今,已过数日。他知道,周勃的功劳簿上,自己的名字必然被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这份公文,便是那场豪赌之后,姗姗来迟的彩头。
他接过竹简,入手微沉,能感受到竹片的厚实质感。封口的火漆上,是泗水郡守的私印,朱红色的印泥,在夜色下显得格外醒目。
没有多言,江昊关上房门,回到桌案前,借着烛光,小心翼翼地挑开了火漆。
随着“啪”的一声轻响,竹简缓缓展开。
一股混杂着墨香与竹香的古朴气息扑面而来。
其上的字迹,并非寻常吏员所书,而是一种笔锋锐利、结构森严的秦隶,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与法度。
开篇便是对“楚国逆匪”一案的定性,言辞凿凿,称其为一场“动摇国本”的恶性叛乱。
而后,便是对沛县官吏的嘉奖。县尉周勃,指挥有度,记大功一次,赏金百镒。
江昊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些套话,最终,定格在了竹简的后半段,那个属于他的名字之上。
【……乡民江昊,原为大秦戍卒,忠勇可嘉。此役之中,身先士卒,献策于前,陷阵于后,手刃匪首,厥功至伟。其智勇,可堪大用。】
【今,体上天好生之德,念其护国有功,特擢升为……沛县游徼!】
【即刻上任,不得有误!】
【钦此。】
竹简的末尾,那枚郡守府的朱红大印,如同一颗烙铁,深深地印在那里,也仿佛烙进了沛县的权力版图之中。
游徼!
江昊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两个字,眼神深邃如夜。
在大秦的官僚体系中,乡一级的亭长,不过是治安体系的最末端,甚至算不上真正的“官”,只能称之为“吏”。
而县一级的游徼,则已是天壤之别。
此职,位在县尉之下,与县丞同级,专司一县之巡防、缉盗、平乱之事!手下可名正言顺地统领一县游缴、亭卒,是真正意义上掌握了一县“暴力机关”的实权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