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言心里叫苦不迭,这老大人不好糊弄啊!她硬着头皮道:“回大人,观测推演乃方法,然天道幽远,凡人所能窥者不过万一。且天象之应,关乎国运民生,更需谨慎,非有确凿依据及深思熟虑,不敢轻言。奴婢见识浅薄,实不敢妄下断语。”
她这番话,既承认了知识的有限性,又强调了谨慎的态度,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汤监正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底的讶异却更深了些。这小宫女,面对逼问,思路倒还清晰,懂得避重就轻,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他不再追问星象,却又从旁边书架上取下一本厚厚的图册,翻到一页,指向一幅山水地势图。楚言一看,心中又是一惊——这图的风格和内容,竟与昨日在皇帝书桌上看到的那本极为相似!
“你看此地,”汤监正的手指落在图上一处标记点,“若论‘结穴’,当在何处?”
又是这个问题!楚言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停了。皇帝和钦天监监正接连问同一个问题,这绝对不是巧合!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试探她?她昨天那点细微的反应,难道真的被皇帝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了?
巨大的压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看着那幅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说不知道,那样显得太蠢且心虚;更不能说和皇帝批注的一样,万一那是错的,就是欺君加打脸皇帝;当然更不能直接说皇帝批得不对!
她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疼痛让她维持着最后的清醒。她仔细看着那幅图,山川走向,水流脉络……电光火石间,她忽然灵机一动。
她微微蹙着眉,装作努力辨认和思考的样子,然后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虚点在图上一处——并非她认为的真正吉穴,也并非皇帝批注的位置,而是一个介于两者之间,略偏向皇帝批注点,但稍有调整的地方。
“奴婢……奴婢愚钝,”她声音带着不确定和惶恐,“依这图上所绘,水脉自此过,山势由此转……似乎……似乎此处气息稍聚?但、但奴婢实在学浅,看得并不真切,兴许……兴许是错的……”
她指出的那个点,既没有完全否定皇帝的判断,又隐含了一丝不同的看法,更重要的是,它模棱两可,并非最佳选择,给她自己留下了充足的退路和“看错了”的空间。
汤监正的目光紧紧盯着她手指落点之处,又对比了一下图中原本的标记(他已知那是皇帝的批注),沉默了片刻。
厅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张公公垂手立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是个木头人。
楚言的心跳声在自己耳边轰鸣,她几乎能感觉到汤监正那锐利的目光正在剖析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良久,汤监正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看来,你倒并非全然不懂。”
楚言吓得赶紧跪下:“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胡乱猜测,当不得真!奴婢真的什么都不懂,只是扫炕的……”
汤监正看着她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摆了摆手:“起来吧。老夫不过随口一问。”
楚言战战兢兢地站起来,腿还是软的。
汤监正不再看她,转向张公公,语气恢复了平淡:“有劳张公公了。人,老夫看过了。”
张公公会意,躬身道:“既如此,那咱家便带她回去了。”
“嗯。”
张公公示意楚言,两人一前一后退出了偏厅。
直到走出钦天监的大门,重新感受到阳光照在身上,楚言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后背却早已被冷汗浸透。刚才那一番问答,简直比连续扫十遍龙炕还要累人,心力交瘁。
回去的路上,张公公一言不发,楚言也不敢问。她心里乱成一团麻,皇帝和钦天监监正的接连试探,到底意欲何为?她那些回答,到底是过关了,还是惹来了更大的麻烦?
她隐隐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看不见的漩涡之中。她只想扫炕,可老天爷好像偏偏不想让她安稳。
之后几天,日子仿佛又恢复了平静。楚言更加谨小慎微,除了扫炕,几乎不敢在任何地方多停留一刻,不敢多看一眼,不敢多说一个字。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夜里,楚言刚睡下不久,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云妞起身开门,门外是张公公身边的小太监,脸色焦急:“快叫哈宜呼起来,张公公急召!”
楚言心里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她赶紧披衣起来,跟着小太监快步出去。
夜深露重,宫灯在风中摇曳,照亮焦急的小太监和心神不宁的楚言。
到了乾清宫附近的一处值房,只见张公公和几个有头有脸的管事太监都在,个个面色凝重。梁九功梁大总管竟然也在!
楚言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奴婢楚言,参见梁总管,张公公。”她声音发颤。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梁九功看了她一眼,没多余废话,直接道:“跟咱家来,万岁爷要见你。”
万岁爷?!深夜召见?!楚言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完了完了,肯定是钦天监的事情发作了!秋后算账来了!
她白着脸,魂不守舍地跟着梁九功,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不是去寝殿,也不是去书房,而是拐进了一处更为隐秘的暖阁。
阁内灯火通明,玄烨并未穿龙袍,只着一件藏青色常服,负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