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心中了然，嘴角甚至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声响。

苏晨就像一尊耐心的雕像，站得笔直，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终于，周宏远放下了手中的银剪刀，他拿起一块白色的丝绸方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这才缓缓转过身来。

这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身材微胖，面色红润，脸上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看起来像个和气的富家翁。但那双小眼睛里偶尔闪过的精光，却暴露了他豺狼般的本性。

“哎呀，怠慢了，怠慢了。”周宏远笑着朝苏晨走来，仿佛才刚刚发现他，“刚才在琢磨这盆松树，一入神，就忘了时间。市府办来的同志吧？快请坐，快请坐。”

他热情地将苏晨引到待客区的真皮沙发上，亲自从旁边一个恒温恒湿的茶柜里，取出一饼用棉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普洱茶。

“王市长派你来的？”他一边用茶针小心翼翼地撬着茶叶，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看着很年轻嘛，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叮！检测到“试探言灵：倚老卖老”。】

【言灵解析：通过强调年龄差异，将对话置于“长辈”对“晚辈”的语境中，试图掌握话语权，并探测你的深浅。】

苏晨微微一笑，身体适度前倾，摆出一个恭敬的姿态：“周总过奖了。王市长说，处理事情的能力，跟年纪无关，关键在于态度和诚意。他相信周总是位有大格局、明事理的企业家，所以才让我这个年轻人先来跟您私下沟通，也是为了保护宏远集团的声誉，免得事情闹大，对谁都不好。”

小主，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抬出了王振华这座大山，又将自己的年轻解释为“私下沟通”的善意，最后那句“免得事情闹大”，更是将一把柔软的刀子，轻轻抵在了周宏远的腰间。

周宏远撬动茶叶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抬起眼皮，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年轻人。白衬衫，黑西裤，干净得像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但眼神清澈平静，说话条理清晰，不卑不亢，完全没有同龄人见到他时那种或紧张、或谄媚的局促。

有点意思。

周宏远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他将撬下的茶叶投入紫砂壶中，用滚沸的山泉水冲泡，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充满了表演性质。

“王市长太客气了。”他将第一泡洗茶水倒掉，重新注水，浓郁的茶香瞬间弥漫开来，“我们宏远集团，是江州市土生土长的企业，对这座城市有感情。政府的工作，我们一向是全力支持的。之前那个项目，唉，说起来也是我们管理上出了点疏忽，下面的人办事不牢靠，给我们集团，也给市里添了麻烦。小苏同志你放心，该整改的，我们一定整改。”

他将一杯琥珀色的茶汤推到苏晨面前，话说得漂亮极了，主动承认错误，姿态放得极低，但对赔偿、罚款这些核心问题，却只字不提。

这是典型的避重就轻，想用一句“下属办事不牢”就把事情糊弄过去。

苏晨端起茶杯，没有喝，只是放在鼻尖闻了闻香气。

“周总快人快语，那我就不绕圈子了。”苏晨放下茶杯，目光直视着周宏远，“报告您应该也看过了，违建的事实很清楚。现在的问题是，后续处理。几百户业主的预付款，必须全额无息退还。另外，根据相关法规，集团需要缴纳一笔数额不菲的罚款。最后，那栋违建的楼，必须立即停工，听候市里的统一规划处置。”

他话说得很平缓，但内容却像一把重锤，一下下砸在周宏远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