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记。”
“嗯?还有事?”周国华正准备拿起文件,闻声抬起头。
“也没什么大事……”江澈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就是……我明天就走了,心里踏实了,可总觉得还有一件小事,搁在心里,不上不下的,有点难受。”
周国华的目光微微一凝,放下了手里的文件:“什么事,说来听听。”
江澈重新走回办公桌前,却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那里,声音里带着一种自言自语般的怅然。
“前两天,我整理交接资料的时候,无意中翻到了一些旧档案。是关于一个叫‘云顶村’的地方,不知道您有没有印象?”
“云顶村?”周国华皱了皱眉,这个名字在他的记忆里没有任何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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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在咱们县和长阳、安平三县交界的大山顶上,很偏,地图上都快找不着了。”江澈的语速不快,像是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现在村里就剩下十几户老人了,年轻人早就都搬走了。通往外面的路,只有一座清朝时候修的铁索桥,横在峡谷上,风一吹就晃得厉害。”
他的描述,让周国华的脑海里,渐渐勾勒出一幅画面:云雾缭绕的山巅,摇摇欲坠的孤桥,一群守着故土不愿离开的老人。
“我看到档案里说,八年前,县里就开会研究过,说要给他们修一座新桥,会议纪要上白纸黑字写着‘原则上同意’。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个项目一直没落地。”江澈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和无奈。
他没有指责任何人,没有抱怨任何部门,只是在陈述一个被尘封的事实。
周国华的脸色沉静如水,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作为在官场浸淫多年的老手,他瞬间就明白了这背后意味着什么——扯皮、推诿、不作为。
“我一个马上要走的人了,按理说,不该再管这些事。”江澈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里,充满了“人微言轻”和“有心无力”的复杂情绪,“就是心里总惦记着。那十几户老人,年纪最大的都快九十了,每天挑水、出门,都要从那座危桥上走。万一哪天……我都不敢想。”
他停顿了一下,抬起头,迎上周国华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坦诚,带着一丝恳求。
“书记,我知道这事儿情况复杂,是历史遗留问题。我今天跟您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更不是想给您添麻烦,提什么要求。”他的声音放得更低,近乎耳语,“就是临走了,心里堵得慌,不吐不快。跟您念叨念叨,就当……就当我这个马上要离开青阳的兵,跟老领导发发牢骚,说几句心里话。您听完,就当一阵风过去了就行。”
说完,他对着周国华,微微鞠了一躬,转身准备再次离开。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周国华没有说话,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江澈的背影。
那是一个年轻、挺拔,即将奔赴锦绣前程的背影。
可就在刚才,这个年轻人,在他面前,为一个他自己都从未听说过的偏远山村,为十几户素未谋面的留守老人,流露出了最真切的忧虑和牵挂。
他没有要求,没有指责,甚至主动把自己的行为定义为“发牢骚”,把所有的台阶都给足了。
他只是……心里堵得慌。
周国华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见过太多太多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的年轻人,他们眼里只有自己的前途、领导的喜好、看得见的政绩。他也见过太多太多即将高升的干部,在离开前忙着交际应酬,恨不得把所有旧关系都变成新的人脉。
可江澈呢?
他马上就要去省委办公厅了,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方!他的人生,即将开启一条金光大道!
在这个时候,他心里惦记的,不是到了省城该如何钻营,不是如何巴结新领导,而是一座远在天边、随时可能断裂的危桥,是十几个风烛残年、被时代遗忘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