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的宿舍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份猩红色的系统惩罚通知,像一纸来自地狱的判决书,每一个字都散发着冰冷的恶意,将他钉在原地。
核对三万七千四百二十一份档案。
这个数字在他脑海里不断盘旋、放大,最后化作一片由无数表格和文件构成的无边苦海,而他,就是那个即将被投入其中,活活溺死的可怜虫。
不行!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抗拒,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廉价的木板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不能坐以待毙,指望孙大海去拆雷。
上一世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飞速闪过,关于那位分管扶贫的钱副镇长——钱大勇的形象,逐渐清晰起来。
钱大勇,年近五十,在青龙镇副镇长的位子上已经坐了快八年,是镇政府里资历最老、根基最深的副职。他不是本地人,据说岳父是县里退休的一位老领导,门生故旧遍布好几个关键部门。也正因如此,钱大勇在镇里向来横着走,别说其他副职,就连镇长李建军,他都敢当面顶撞,而书记孙大海,对他也是多有忍让,轻易不愿与他发生正面冲突。
这个人的政治生命,几乎就是一部“熬资历、等机会”的活历史。他业务能力平平,干实事的热情更是没有,但对钻营和包装却有着天才般的嗅觉。这些年,青龙镇换了几任主官,他都像不倒翁一样稳坐钓鱼台,谁也动不了他。
在普通干部和群众眼里,钱大勇就是个油盐不进的“周扒皮”。他分管的领域,向来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他想要推行的事,谁也拦不住;他不想办的事,谁也别想让他点头。他对手下人更是刻薄,出了成绩全是他的,出了问题全是下属的锅。
江澈记得清清楚楚,上一世,钱大勇就是靠着这一份惊世骇俗的扶贫假数据,成功打动了市里的关系,在半年后如愿以偿地调到了县农业局,当了个清闲但级别更高的副局长,从此官运亨通。
至于他走后,青龙镇扶贫工作留下的那个烂摊子,则由后面的人背着,花了整整两年时间才勉强理顺。
指望孙大海去处理这种人?
江澈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孙大海是书记,他首先考虑的是大局的稳定,是政治影响。他会愤怒,会后怕,但面对钱大勇这种背景深厚的老油条,尤其是在市检查组即将到来的节骨眼上,他最可能采取的手段是“安抚”和“冷处理”。
他会找钱大勇谈话,敲打他,警告他,让他自己想办法把屁股擦干净,把最离谱的漏洞补上,确保检查组来的时候别出大乱子。
这叫“内部消化”,是官场处理棘手问题的常用手段。
可这种“消化”,在系统眼里,根本算不上“彻底解决”!
系统要的是雷被拆掉,而不是被暂时包裹起来。一旦孙大海选择了妥协,而检查组又没查出致命问题,那钱大勇这颗雷就算暂时躲过去了。
等风头一过,他该调走还是调走,而自己呢?
任务失败,乖乖去当数据壮丁!
想到这里,江澈的后背又是一阵恶寒。
他不能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孙大海的政治决断上。
他必须逼孙大海,不,是逼整个青龙镇的权力格局,不得不对钱大勇下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