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指尖抚过那半片残竹,刀痕边缘粗糙,像是被人用短匕仓促刻下。他没叫人,也没起身,只将竹片翻了个面,对着窗纸透进来的晨光细看。光线下,焦黑的纤维微微翘起,露出底下一道极细的红丝——是朱砂线,官文书缝边才用的料。
他放下竹片,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轻轻压在案角那张写有“五百石,七日达,登州”的纸条上。
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柳如烟推门进来,发间金步摇晃了一下,没发出声。她一眼就看见案上的纸条,眉头微动:“鱼咬了。”
“不止。”陈墨抬眼,“李玄策昨夜调了三船盐去登州,打着‘官运’旗号。可今早庐州府衙前来了八抬大轿,抬出一卷黄帛,说是圣旨。”
柳如烟冷笑:“他倒不怕天打雷劈?”
“怕。”陈墨站起身,“所以他选在辰时三刻宣读——那时知州升堂,百官齐聚,百姓赶集。人越多,越没人敢质疑。”
他走到墙边,掀开布帘,露出一幅摊开的城防图。手指点在府衙前的空地上:“传苏婉娘,四海商行所有铺面,即刻停业。伙计换便服,带传单上街。内容就写:三皇子私藏传位密诏,勾结突厥,伪造圣旨废黜功臣。”
柳如烟没动:“你确定那是伪旨?”
“兵部活印每日换暗记。”陈墨声音很平,“昨夜我让人查了近十日的公文印泥,真印的朱色偏暗,因掺了铁粉防伪。李玄策那卷圣旨上的印,鲜红如血——是新调的朱砂,没加铁。”
他顿了顿:“而且,先帝玉玺用的是西域贡胶,遇湿会微微起泡。那圣旨展开时,有水汽从地砖上升,可印文平整如初。”
柳如烟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陈墨从腰间解下青铜腰牌,倒出一枚金穗稻种子,放在她掌心,“传单上加一句:此粮救过十万流民,而三皇子欲断其根。”
柳如烟握紧种子,退出房门。
一个时辰后,府衙前已围满百姓。
李玄策立于高台,手中圣旨展开,声音朗朗:“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陈墨,居功自傲,私通外敌,着即削籍为民,永不录用。”
台下百官跪倒一片,百姓骚动。
就在此时,几个挑担的货郎突然在人群后打开布袋,撒出厚厚一叠纸页。纸页随风飘散,上面印着三皇子与突厥使者密会的画像,旁注小字:“此人为夺皇位,引狼入室,致边关危急。”
有人捡起传单念出声,人群哗然。
李玄策脸色一沉,挥手示意府兵上前收缴。
府兵刚动,茶楼二楼窗扇猛地推开,一名女子怀抱琵琶走出。她指尖一拨,弦音尖锐刺耳,紧接着,说书人正讲到“陈墨通敌确凿”时,喉咙突然发出“咯”的一声,再也发不出声。
众人抬头,只见那女子袖中银丝一闪,已收回琵琶腹内。她将一叠传单绑在信鸽腿上,挥手放飞。数十只白鸽腾空而起,在空中盘旋片刻,竟排成两个大字——“伪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