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走出东场指挥部时,天色已沉得如同浸透墨汁的布帛。他手中紧握的青铜腰牌边缘硌着掌心,那点凉意却压不住心头翻涌的滞重。金翅雕尚未归巢,慕容雪的连弩阵图已钉入三处哨桩,楚红袖在西角埋下的竹雷引线接通水位计,一切部署如田亩轮作般条理分明。可就在他抬步欲返庄园时,一名侍女跌跌撞撞冲出侧门,手中药碗泼洒一路。
“苏姑娘……苏姑娘喘不上气了!”
陈墨脚步一顿,未语,转身直入药房。
室内药气浓重,炉火映着李青萝冷白的脸。她正以银簪撬开苏婉娘的牙关,指尖沾着黏稠唾液。苏婉娘双目紧闭,唇色泛紫,呼吸短促如风中残烛,每吸一口气,喉间便发出细微的咯响。陈墨上前,握住她的手腕,脉搏细若游丝,时断时续。
“毒素入心脉了。”李青萝收回银簪,簪尖无色,“迷心散与九心莲缺失相激,血行滞涩,再拖半个时辰,药石无灵。”
陈墨松开手,转向案上药典。李青萝将一册焦边残卷推至他面前,纸页泛黄,字迹斑驳。她指尖点在某行:“‘阴毒蚀心,非九心莲蕊不可解。’此药江南独李氏祖园有植,每年花开不过九朵,子午时绽,瞬息即谢,取蕊需在开后七息内。”
陈墨目光未移:“可强取?”
楚红袖立于门侧,义肢轻震:“园中设三重机关,外人近不得十丈。且守园死士轮值,箭弩对准每一寸空地。强攻,取不到花,反折人命。”
陈墨闭目一瞬,再睁时已无波澜。他转身欲出,李青萝忽将残卷翻过一页。焦痕裂口处,半行古文浮现:“西山老窖,藏阴药三瓮。”墨色浅淡,似多年无人翻阅。
他脚步微顿,未言,径直走向前院。
柳如烟已在廊下候着,手中捏着一张薄纸。她抬眼,声音压得极低:“教坊司内线传信,李玄策私藏‘凝心丹’,以九心莲蕊炼成,专供族中垂死长老。现存三粒,藏于书房暗格,开启需嫡系指血。”
陈墨接过密报,纸角一抹胭脂痕,形状残缺,如断月。他指尖抚过,未问来源,只道:“可盗?”
“难。”柳如烟摇头,“书房夜有双岗,暗格设铃线,触之即响。且李玄策近日警觉,随身携带钥匙,寸步不离。”
话音未落,门外脚步声起。一名黑衣人递上一封素笺,未语退下。陈墨拆信,信纸无印,字迹工整。上书:“以金穗稻原种一斗,换凝心丹一粒。玉簪为证。”
他低头,见信旁搁着一支玉簪,簪头雕花,正是苏婉娘昏迷前佩戴之物。他盯着那簪片刻,抬手将信投入烛火。火焰腾起,映得他面容明暗不定。火舌卷上纸角,他忽见背面透出极淡墨字:“突厥使至,索药方。”
他未动声色,将玉簪拾起,掷于地上。
“种在人在,种亡人亡。”他开口,声如铁石,“我可丧妻,不可丧种。”
话落,他召来慕容雪。她甲胄未卸,眉间凝霜。陈墨低语数句,她眸光一凛,领命而去。不出半刻,陈氏护院悄然封锁李府外围,凡携带药匣、瓷瓶者,一律扣查。消息传回时,李府后巷已有三名药童被截,所携药丸皆为安神补气之物,无一涉及凝心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