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的朝会上,内阁次辅张家玉从群臣中走出。
他广袖一拂,袖口的暗纹在烛火下晃了晃。
躬身行礼时腰背依旧挺直。
他任内阁次辅已十一载,素来品行端方、行事正直,在士林中威望极高,广东士林更将他视作精神领袖。
“陛下,黄澍、孔胤植等人通敌叛国,罪该万死,臣无半分异议。”
他声音沉稳,带着老臣的持重。
“然孔家为圣人后裔,在士林中声望卓着、影响深远。”
“今陛下下令抄没其家、免除衍圣公爵位,恐让天下士人觉得陛下轻慢儒学,心生不满。”
“臣斗胆恳请陛下,暂留衍圣公的虚衔,”他抬头时目光恳切,“待日后查清孔家血脉,择清白的旁支承袭,既显陛下对儒学的敬重,亦能安抚天下士子之心,稳固大夏的文脉根基。”
殿内的大臣们纷纷附和。
有的点头,有的小声应和,都觉得张家玉说得在理。
冯铨立在群臣之中,自始至终缄口不言。
他手指蜷了蜷,藏在朝服袖子里。
深知自己是阉党出身,又是降臣,在士林中声名狼藉,此刻贸然开口,无论赞同还是反对,都会引火烧身,徒增非议。
刚从陕西回朝的总督张圭章也静立一旁,神色淡然。
他指尖在朝笏上轻轻划着,脑子里转的全是陕西的流民安置册——孔家之事远不及这些紧要,只要不影响民生,皇帝如何处置,他都无异议。
郑森手指在龙椅扶手上敲了三下,节奏慢得像在算一笔账。
眉头微蹙。
他何尝不明白张家玉的顾虑——孔家在士林中盘根错节,处置不当,确可能引发动荡,甚至让山东、江南的士人对大夏离心。
沉吟片刻,他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帝王的权衡。
“衍圣公爵位是否保留,须待锦衣卫查清山东孔家所有涉案人员后再定。”
“山东孔家之中,凡参与通敌者,一律从严惩处,绝不姑息。”
“未涉案的孔家人,可保留部分私产维持生计,但终身不得入仕为官,也不得再以‘圣人后裔’的名义结交地方官员。”
他看向张家玉,语气平和了些。
“张阁老,此处置方案你以为如何?”
张家玉直起身时,腰背比进来时松快了些。
他知道,这已是皇帝能做出的最大让步,既没纵容叛逆,也给了天下士人一个交代。
他再次躬身,声音恭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