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江阴结陈

郑森的靴底碾过徐府门前的青苔。

方才被徐岳吼出的火气还在胸腔里翻腾。

他不是气那纨绔的无礼。

是气那幅泼洒在东海望族匾额上的颓唐。

徐霞客当年手持竹杖丈量山河时。

怕是从未想过。

自己用脚底板踏出的声名。

会被后代用酒气和赌债熏得发臭。

这等人家,早该败了。

甘辉在身后低声啐了一口。

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他见不得公子受辱。

尤其对方还是个空有皮囊的草包。

郑森却忽然驻足。

望着巷尾那几个缩在墙根的徐府仆人。

他们听见动静。

正偷偷往这边张望。

眼神里没有同情。

只有兔死狐悲的麻木。

《江阴府志》记载着顺治二年徐府那场着名的。

六百仆役趁清军围城时哗变。

将徐屺、徐岘捆起来交给乱兵。

徐岳则被仆人用粪勺砸死在床榻上。

那时只当是乱世寻常的暴力。

此刻亲眼见过这些仆役冻裂的手指、补丁摞补丁的夹袄。

才懂那不是叛乱。

是把人逼急了。

走吧。

郑森扯了扯被风吹乱的道袍下摆。

语气里的火气散了大半。

有些人的命运。

就像长江里的沉舟。

历史的浪头早晚会把它拍碎在礁石上。

旁人拉不住。

也不必拉。

李颙跟在他身后。

月白长衫的袖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让郑公子见笑了。江阴人都说,徐家的败落,是把霞客公攒下的天地气都败光了。

天地气?郑森挑眉。

家父说的。

李颙望着远处漕船扬起的白帆。

霞客公踏遍名山大川,写游记时字字带山魂水魄,那是天地气

可他的后人守着祖宅,把绸缎里掺沙子、给仆役扣月钱当本事,攒下的只有。

这话倒有几分意思。

郑森正想接话。

却见李颙忽然凑近。

声音压得像巷弄里的风:不过......霞客公其实还有个儿子,只是徐府从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