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阳光透过茜纱窗,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花影。我正伺候贾母用莲子羹,忽见琥珀笑着进来:老太太,方才甄家又打发人送了些江南的时鲜果子来。
贾母放下羹匙,喜得眉开眼笑:快拿来我瞧瞧。又对身旁的王夫人道,你说巧不巧,甄家那个哥儿不但名字与宝玉相同,连模样性情都像了个十足。
王夫人含笑应道:可不是么,天下竟有这样巧事。
这几日,贾母逢人便要说起甄家宝玉的事。那日四个管家娘子走后,她便让鸳鸯把这事传遍了各房。邢夫人、薛姨妈来请安时要说,尤氏、李纨来回事时也要说,连园子里的小丫头们都被叫来听了个新鲜。
可见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薛姨妈每次听罢,总要这般感叹。
同名倒不稀奇,邢夫人接口道,难得的是模样性情都相似。
众人都觉得这是件趣事,唯独宝玉自个儿闷闷不乐。这日午后,他独自在怡红院发呆,忽然起身道:我去瞧瞧云妹妹。
我忙跟上:二爷等等,带件披风去。
到了湘云住的蘅芜苑,但见她正歪在临窗的榻上,脸色有些苍白。见宝玉进来,她强撑着坐起身:爱哥哥怎么来了?
宝玉在她榻前的绣墩上坐下,闷声道:你可听说甄家有个宝玉的事?
湘云噗嗤一笑:阖府谁不知道?老太太见人就说呢。她咳嗽了两声,又道,你放心闹吧。先是‘单丝不成线,独树不成林’;如今有了个对子,闹急了,再打狠了,你逃走到南京找那一个去。
宝玉皱眉道:那里的谎话你也信了?偏又有个宝玉了。
怎么不信?湘云歪着头,怎么列国有个蔺相如,汉朝又有个司马相如呢?
这也罢了。宝玉仍是摇头,偏又模样儿也一样,这是没有的事。
湘云笑道:怎么匡人看见孔子,只当是阳虎呢?
孔子阳虎虽同貌,却不同名姓;蔺与司马虽同名,而又不同貌;偏我和他就两样俱同不成?宝玉说得急了,额上竟沁出细汗。
湘云被他问住,索性往引枕上一靠:你只会胡搅,我也不和你分证。有也罢,没也罢,与我无干。说着便合上眼,装作要睡。
宝玉见她这般,只得起身告辞。我替他系披风时,听见他喃喃自语:若说必无,然亦似有;若说必有,又并无目睹......
回到怡红院,宝玉独自坐在窗前发呆。我端来新沏的龙井,他接在手里却不喝,只望着窗外一株海棠出神。
二爷何必为此烦心?我轻声道,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原就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