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纹睨着她倒水,嘴里却不饶人:够了。你这么大年纪也没个见识。谁不知是老太太的水。要不着的人就敢要了。
婆子讪讪地笑:我眼花了,没认出这姑娘来。
我冷眼瞧着,心里暗叹秋纹太过张扬。虽说咱们是宝玉房里的人,可这般仗势,难免要招人闲话。
宝玉倒是浑然不觉,自顾自地洗了手。小丫头忙拿小壶倒了沤子在他手心里,他细细地抹了。秋纹麝月也趁势就着热水洗了一回,抹了沤子,一左一右跟着宝玉进屋去了。
我见那婆子还站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便温声对她说:妈妈别往心里去,秋纹也是急着伺候二爷。
婆子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原是我老眼昏花。说着提起空壶匆匆去了。
一个小丫头凑过来低声道:袭人姐姐,你瞧她方才那副嘴脸......
我正色道:你也少说两句。咱们在这府里当差,最要紧的是知道分寸。今日她让着你,未必是真心敬你,不过是看在二爷面上。
夜深了,鸳鸯自回房去。
我独自坐在窗前,看着那对金丝绒花出神。太太赏的四十两银子还在箱底收着,如今老太太又赏下这许多东西。这其中的深意,我岂会不明白?窗外月光如水,将树影投在窗纸上,斑驳陆离。
我忽然想起日间王夫人吩咐我时的神情,那般温和,却又带着几分试探。而老太太赏东西时,那意味深长的目光......
姐姐怎么还不歇息?麝月披着衣裳过来添灯油。
我回过神,将绒花收进匣子里:这就睡了。
吹熄了灯,我在黑暗中睁着眼。这府里的恩赏,从来都不只是恩赏。太太的四十两,老太太的绒花,都像是棋盘上的棋子,每一步都在无声地较劲。而我,不过是这棋局中的一枚卒子,既要懂得进退,又要明白自己的分量。
远处隐约传来更鼓声,三更了。我翻了个身,轻轻叹了口气。明日,还要去给老太太磕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