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二爷果然发起热来。额头滚烫,人却畏寒,裹着锦被犹自哆嗦。我回明了老太太、太太,只说是昨日贪凉,中了暑气。
药吊子支在廊下,咕嘟咕嘟地响,苦涩的气味漫了一院子。我坐在榻边小杌子上,替他掖紧被角。他睡得不踏实,眼皮颤着,唇间偶尔漏出几句模糊呓语,细细听去,似是“铁网山……鹰……”。
忽听得院里有说话声,隔着绡纱帘子,见宝姑娘带着莺儿来了。我忙迎出去。
宝姑娘穿着件月白绫衫子,青缎掐牙背心,清爽得如同晨露。“听说宝兄弟身上不快,妈妈特让我送些解暑的藿香丸来。”说着,莺儿递过一个小巧的锦匣。
我接过道谢。宝姑娘目光往内间扫了扫,并不进去,只道:“暑热伤气,让他好生静养,少思少虑才是正理。”我点头应了。她略站一站,便转身去了。
煎好药,扶他起来喝。他勉强睁眼,就着我的手喝了半盏,眉头紧蹙,也不知是嫌苦,还是心里煎熬。喝完又躺下,怔怔望着帐顶繁复的花纹出神。
我拿过昨日未做完的针线,是一件杏子红绫衣的盘扣,低头慢慢锁着扣眼。屋里静极了,只闻得他略重的呼吸声,和银针穿过缎子的细微声响。
半晌,他忽然开口,声音干涩:“那东西……处理干净了?”
我知他问的是那箭矢,手中针线未停,只轻轻“嗯”了一声。
他不再说话,翻了个身,面朝里壁。我见他肩背瘦削,中衣空落落地搭着,显是这几日煎熬得狠了。
下午,太太亲自来看了一回,坐在榻边摸他额头,忧心道:“怎还这般烫?”又嘱咐我夜里警醒些,若不好,立刻去回。我一一应下。
送走太太,回身却见他已经坐起,拥着被,眼神直直地望着窗外芭蕉。蕉叶被日头晒得有些蔫,卷了边。
“袭人,”他忽然唤我,“昨日……林妹妹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我正拧了冷手巾要给他敷额,闻言手下一顿,随即如常递过去:“并无什么动静。姑娘身子弱,这天气怕是也懒怠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