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梆子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悠悠传开,仿佛一记重锤,打破了夜的宁静。与此同时,医馆后墙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瓦片轻响,那声音如同猫在屋顶上悄然踱步,却又比寻常夜猫子落脚轻了三分。
苏晚正坐在窗前,对着烛火精心整理针囊,纤细的指尖轻轻捻着银针,在窗纸上晃出一道道细光,宛如夜空中闪烁的微弱星辰。她垂眸,专注地将最后一根三棱针小心翼翼地收进囊底,耳尖微微一动,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声轻响。凭借着她对危险的直觉以及对暗卫行事手法的了解,她瞬间判断出,这是暗卫特有的踩瓦手法。
“影十二?” 她压低声音,却并未回头,那声音仿佛被夜风吹散,却又精准地传向了院角。
院角的竹影轻轻晃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弄。一个玄色身影如同被风卷着的叶子,从墙上翩然落下,动作轻盈而敏捷,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来人身量清瘦,面覆黑纱,只露出一双冷白的眼尾,宛如寒夜中的霜刃。
“苏姑娘。” 影十二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他解下腰间的竹筒,轻轻抛给苏晚,“统领让我带话,陆院判与晋州粮道旧部有密信往来,赈灾粮贪没案里,太医院或有手脚。”
苏晚伸手接住竹筒,手微微一颤。竹筒外壁还带着夜露的凉意,丝丝寒意透过掌心传来。她迅速旋开木塞,抽出里面的纸条,烛火映照下,字迹微微发颤 ——“陆某已将晋州贡药半数转卖,银钱暂存城南福来当”。
“贡药?” 苏晚心中一凛,想起昨日在御药房当值时,那账册上明明白白记录着 “晋州三年贡药:黄芪三千斤、白术两千斤”。可当她看向御药房的药架时,却发现黄芪只剩半筐,白术更是连药渣都不见踪影。
影十二的目光扫过她攥紧的纸条,接着说道:“统领说,今夜子时御药库换班,守夜的老周头爱喝桂花酿。”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青瓷小坛,轻轻搁在石桌上,“苏姑娘若要查,这坛酒够支开他半柱香。”
苏晚盯着那坛酒,喉结微微动了动。晋州逃荒的场景如潮水般在她脑海中涌现,她见过太多百姓因无药可用,只能把树皮磨成粉敷在伤口上,最终伤口溃烂成脓血;见过弟弟小川发高热时,母亲翻遍药箱,却只找得出半把陈皮。原来那些本应救命的药材,早已被贪婪的蛀虫们换成了银钱。
“劳烦回禀顾统领,” 她将纸条原样塞回竹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要亲眼看看他们到底贪了多少。”
影十二微微点头,足尖一点,又轻巧地跃上墙头。月光透过竹枝,在他背上投下斑驳的碎影,眨眼间,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晚摸黑换上一身青布短打,将针囊紧紧缠在腰间,仿佛那是她最坚实的武器。母亲的旧银簪别在发间,这是她穿越时唯一携带的现代物件,簪头已被磨得锋利无比,在必要时,它能像柳叶刀一样发挥作用。
御药库的门半掩着,门缝里透出一股陈腐的霉味,仿佛在诉说着这里长久以来的阴暗与秘密。苏晚悄悄摸出影十二给的桂花酿,轻轻放在守夜房的窗下,便听见里头传来老周头抽动鼻子的声音:“好香的桂花香!”
不一会儿,老周头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捧着酒坛心满意足地走远了。苏晚看准时机,闪身进了药库。
烛火摇曳,映得木架上的封条泛着昏黄的光。苏晚踮起脚尖,取下最上层的账本,又蹲下身,扒开黄芪堆。当指尖触碰到药材的瞬间,她像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 —— 那哪里是黄芪?分明是晒干的杨树皮,外面裹着一层黄泥浆,以此充数。
“晋州贡黄芪三千斤” 的账册就在左手,她又用竹筐量了量脚边的 “黄芪” 堆,满打满算不过三百斤。她接着翻到白术那栏,掀开草席的刹那,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呛得她直咳嗽 —— 底下全是发黑的霉块,掰开一看,里面竟塞着半截带泥的萝卜。
“好个太医院!” 苏晚紧紧攥着账本,手背上青筋暴起。她从怀里摸出油纸包,将霉白术和假黄芪各装了一小包,又把账册原样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