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把最后一帖伤药细致地包好时,窗外那如银盘般的月亮,已经悄然爬到了屋檐角,洒下清冷的光辉,将整个院子笼罩在一片静谧的银白之中。
“晚姐,顾校尉还没回来。”阿兰蹲在灶前,往灶膛里添着柴火,跳动的火星子映得她眼尾泛红,透着隐隐的担忧。“他晌午说去城外接个线人,这都过了戌时......”阿兰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药杵“当啷”一声,重重砸在石臼里,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短暂的沉默。苏晚的指尖抵在案上那卷半开的医书,纸页边缘已经被她下意识地捏出了细密的褶皱。自打三天前在毒库烧了鬼手七的账本,顾昭就频繁在半夜被暗卫的信鸽叫走。她原以为是查晋州赈灾粮的案子,可今夜在整理随身医具时,从他留下的青布包袱里,无意间抖出一张泛黄的地图,边角被蜡油浸得模糊不清,而正中央却用朱砂醒目地标着“西街黑市”四个小字。
“小川睡了?”苏晚一边问,一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银针包,发间的银簪轻轻蹭过粗布袖口,母亲临终前那句“紧要关头能救命”的叮嘱,此刻突然清晰地撞进耳朵,仿佛带着一种神秘的力量。
阿兰点点头,往她手里塞了块冷馍,说道:“魏五在院门口守着,我把苏小川锁在后屋了。晚姐你......”
“我去药铺拿两味急缺的药材。”苏晚把地图团成小团,迅速塞进袖管,转身时瞥见墙角那盏桐油灯,火苗在微风中忽明忽暗,像极了昨夜毒库里炸开的绿烟,让她心中涌起一丝不安。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若我子时没回,你带小川从后巷的狗洞跑,找城门口卖糖人的王伯。”
阿兰的手指紧紧绞着围裙角,指甲盖都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神中满是担忧:“晚姐,我跟你去......”
“不行。”苏晚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姑娘的碎发还沾着白天煮粥的米香,带着一丝温暖与熟悉。“你得守着小川,他要是醒来看不着你......”
话还没说完,院外传来魏五刻意压低的咳嗽声。苏晚掀开门帘,只见那汉子正用刀尖挑着块火折子,闪烁的火星在他粗糙的脸上明明灭灭,映出他那严肃而警惕的神情。“我跟着。”魏五说道,声音低沉而有力。
“不用。”苏晚把药篓往肩上一挎,粗布衣裳的下摆扫过青石板地面,发出轻微的摩挲声。“黑市鱼龙混杂,人多眼杂。你守着门,比什么都强。”
魏五紧紧攥着刀把,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最终还是没再说话。
苏晚转身时,听见他对着她的背影闷声说道:“当心苦杏仁味。”
这是三天前毒库爆炸后,顾昭教他们辨认曼陀罗毒雾的法子。苏晚脚步微微一顿,袖管里的地图仿佛突然变得滚烫——原来他早知道西街黑市有毒雾,却没告诉她,这让她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疑惑与不安。
西街的青石板路比贫民区的更加破旧,坑洼不平的路面在月光下显得影影绰绰。苏晚刚拐过第三个巷口,鼻尖就敏锐地蹿进一缕若有若无的苦甜气息。她心中一惊,装作踉跄地撞在墙上,趁势迅速扯下腰间的汗巾,沾了墙角的积水后捂住口鼻。果然,那气味里还混杂着乌头碱的辛辣,这种味道吸多了能让人产生幻觉,甚至把墙看成老虎。
药摊的幌子在风中轻轻晃动,发出“簌簌”的声响。老何的摊位支在巷尾,竹匾里堆着半干的苍耳子,最上面盖着片品相极好的野山参。苏晚只是扫了一眼,便忍不住笑了:“老伯这参,芦头是人工接的,断面还抹了姜黄粉充年份。”
老何的手猛地一抖,竹匾差点砸在脚面上,他惊讶地看着苏晚:“小娘子懂行?”
“懂点。”苏晚把药篓往他摊前一放,目光坚定地说道,“我要寻三株千年艾,五钱雪上一枝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