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自丁未年(公元167年),止于辛亥年(公元171年),共五年。
汉桓帝永康元年(丁未,公元167年)
春季,正月,东羌先零部落包围礻殳祤县(今陕西耀县),劫掠云阳县(今陕西淳化西北)。 当煎等羌族部落也再次反叛。段颎率军在鸾鸟县(今甘肃武威南)进击,大败羌军,西羌于是平定。
夫馀国王夫台侵犯玄菟郡(今辽宁沈阳东)。 玄菟郡太守公孙域击败了他。
夏季,四月,先零羌侵犯三辅地区(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攻陷两座军营,杀死一千多人。
五月,壬子晦(三十日),发生日食。
陈蕃被免职后,朝廷大臣震惊恐惧,没有人再敢为党人说话。 贾彪说:“我如果不西去洛阳,大祸就不能解除。”于是他就到了洛阳,劝说城门校尉窦武、尚书魏郡人霍谞等人,请他们出面营救党人。窦武上书说:“陛下即位以来,还没有听说推行过什么善政。常侍、黄门这些宦官,争着玩弄诡诈之术,胡乱封爵给不合适的人。回想西汉,就是因为奸佞之臣当权,终于丧失了天下。如今不考虑前朝的失败教训,又沿着翻车的轨道走。我担心秦二世胡亥的灾难,必将重演;赵高篡权那样的变故,早晚都会发生。近来,奸臣牢修捏造出结党之说,就逮捕了前司隶校尉李膺等人关押审问,牵连达数百人。经年累月地拘押审讯,却查无实据。我认为李膺等人秉持忠心,坚守节操,志在辅佐王室,这实在是陛下后稷、伊尹、吕尚那样的辅臣;却被奸臣贼子虚妄地诬陷冤枉,使天下人寒心,海内失望。恳请陛下留心澄清考察,及时予以审理释放,以满足天地鬼神和民众的殷切期望。如今台阁近臣,尚书朱寓、荀绲、刘佑、魏朗、刘矩、尹勋等人,都是国家的忠贞之士,朝廷的贤良辅佐;尚书郎张陵、妫皓、苑康、杨乔、边韶、戴恢等人,文雅有礼,通晓国家法典。朝廷内外官员,人才济济。然而陛下却委任亲近宠幸的宦官,专门扶植贪婪残暴之徒,让他们在外掌管州郡,在内干预朝廷核心机要。应该依次将他们贬黜,按罪责查办处罚;信任忠良之士,公正评判善恶好坏,使邪恶与正直,诽谤与赞誉,各得其所。珍视上天赐予的官职,只授予善良贤能之人。这样,灾祸的征兆就可以消除,上天的祥瑞也会随之降临。近来有嘉禾、灵芝草、黄龙等祥瑞出现。祥瑞的出现必定因为有了贤士,福气的降临实在由于善人。有德就是祥瑞,无德就是灾祸。陛下的行为不合天意,不宜因此庆贺。”奏章呈上后,窦武随即借口有病缴还城门校尉、槐里侯的印信。霍谞也上书为党人求情。桓帝的怒气稍稍缓解,于是派中常侍王甫到监狱审问党人范滂等人。范滂等人颈、手、足都戴着刑具,头蒙黑布,暴露在台阶下。王甫依次责问说:“你们互相推举提拔,像嘴唇和牙齿一样结成一党,意图何在?”范滂回答说:“孔子说过:‘看见善事,唯恐赶不上;看见恶事,如同把手伸进沸水。’我范滂只是希望表彰善良,让他们得到同样的清廉名声;憎恨邪恶,让他们承受同样的污秽名声。我以为这是推行王政所愿意听到的,没想到反而被指责为结党。古人修善积德,会为自己求得多福;如今修善积德,却身陷死罪。我死的那天,希望埋在首阳山旁,上不负皇天,下不愧伯夷、叔齐。”王甫怜悯伤感,脸色都变了,于是下令解除他们身上的刑具。李膺等人又招供牵连出许多宦官子弟,宦官们害怕了,就请求桓帝以天时变化为由赦免党人。六月,庚申(初八),桓帝下诏大赦天下,改年号。党人二百余人都被遣送回乡,将他们的姓名登记在太尉、司徒、司空三府,终身禁止做官。范滂前去拜访霍谞,却不道谢。有人责备他,范滂说:“从前叔向不见祁奚,我又何必道谢!”范滂南归汝南郡(今河南平舆北),南阳郡的士大夫前来迎接他的车辆有数千辆。同乡人殷陶、黄穆在一旁侍卫,替他应酬宾客。范滂对殷陶等人说:“你们这样跟随我,是加重我的灾祸啊!”于是悄悄地回到故乡。
当初,桓帝下诏要求各郡国举报党人。 各郡国上报互相牵连的人,多的有数百人。只有平原国相(封国行政长官)史弼没有举报一个人。诏书先后多次下达,催逼州郡官府,甚至对郡府的掾史施以髡刑(剃发)和鞭刑。州府从事(刺史属官)坐在平原国传舍(驿站)责问说:“诏书痛恨党人,旨意恳切。青州(包括平原国)六郡,其中五郡都有党人,平原国治理得怎么这么好,唯独没有党人?”史弼说:“先王治理天下,划分疆界,水土不同,风俗各异。别的郡有的,平原国自然没有,怎么能相比!如果为了迎合上司,诬陷善良无辜的人,滥用刑罚,以满足不合理的要求,那么平原国的人,家家户户都可以被指为党人。我这个国相只有一死罢了,这种事我是不能做的!”从事大怒,立即逮捕平原国属吏送往监狱,并弹劾史弼。正好遇上党禁中途解除,史弼用俸禄赎罪,所救免的人很多。窦武推荐的人有:朱寓,沛郡人;苑康,勃海郡人;杨乔,会稽郡人;边韶,陈留郡人。杨乔容貌伟岸英俊,多次上书议论政事,桓帝喜爱他的才能和容貌,想把公主嫁给他。杨乔坚决推辞,桓帝不答应。杨乔便闭口绝食,七天后去世。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秋季,八月,巴郡(今重庆)上报说有黄龙出现。 最初,郡中人想去池塘洗澡,看见池水浑浊,于是开玩笑互相吓唬说“这里面有黄龙”,这话就在民间流传开来,太守想把这当作祥瑞上报。郡吏傅坚劝谏说:“这只是差役们的戏言罢了。”太守不听。
六月发生大水灾,勃海郡海水倒灌。
冬季,十月,先零羌再次侵犯三辅地区。 张奂派遣司马尹端、董卓率军抵抗进击,大败羌军,斩杀其首领,斩获俘虏一万多人,三州(幽、并、凉?或指三辅)地区恢复安定。张奂论功应当封侯,但因他不肯奉承宦官,结果未能封侯,只赏赐钱二十万,任命他家一人为郎官。张奂推辞不受,请求将户籍迁入弘农郡(今河南灵宝北)。旧制规定,边郡人士不能迁入内地。桓帝下诏因张奂有功,特予批准。任命董卓为郎中。董卓是陇西郡人,性情粗猛而有谋略,羌人、胡人都畏惧他。
十二月,壬申(二十三日),恢复瘿陶王刘悝为勃海王。
丁丑(二十八日),桓帝在德阳前殿驾崩。 戊寅(二十九日),尊窦皇后为皇太后。窦太后临朝主持朝政。当初,窦太后被立为皇后时,桓帝很少临幸她,只有采女田圣等人受到宠爱。窦太后一向嫉妒狠毒。桓帝的灵柩还停在前殿,她就下令杀了田圣。
城门校尉窦武商议选立新皇帝。 召见侍御史河间国人刘鲦(shū),询问刘氏宗室中贤能的人。刘鲦推荐了解渎亭侯刘宏。刘宏是河间孝王刘开的曾孙,祖父刘淑,父亲刘苌(cháng),世代封为解渎亭侯。窦武于是入宫禀报窦太后,在宫中决定策立新帝。任命刘鲦代理光禄大夫,与中常侍曹节共同持节,率领中黄门、虎贲武士、羽林军共一千人,前往迎接刘宏。刘宏当时年仅十二岁。
汉灵帝建宁元年(戊申,公元168年)
春季,正月,壬午(初三),任命城门校尉窦武为大将军。 任命前太尉陈蕃为太傅,与窦武以及司徒胡广共同掌管尚书台事务。当时正逢国家大丧,新皇帝尚未即位,尚书们都畏惧宦官,大多托病不上朝。陈蕃写信责备他们说:“古人树立名节,君王虽然去世,侍奉他如同在世。如今新帝尚未即位,政事日益紧迫,诸位怎么能在国家困苦之际,安然躺在床上休息?这在道义上能安心吗!”尚书们惶恐不安,都起来上朝处理公务。
己亥(二十日),解渎亭侯刘宏抵达夏门亭(洛阳北郊)。 派窦武持节,用王爵专用的青盖车将刘宏接入皇宫。庚子(二十一日),刘宏即皇帝位(汉灵帝),改年号(建宁)。
二月,辛酉(十三日),将汉桓帝安葬在宣陵(今河南洛阳东北),庙号为威宗。
辛未(二十三日),大赦天下。
当初,护羌校尉段颎平定西羌后,东羌先零等部落尚未归服。 度辽将军皇甫规、中郎将张奂连年招抚,他们投降后又反叛。桓帝曾下诏询问段颎:“先零东羌作恶反叛,而皇甫规、张奂各自拥有强兵,不能及时平定,我打算派你率军东进讨伐,不知是否妥当,请你认真考虑方略。”段颎上书说:“我认为先零东羌虽然多次反叛,但投降皇甫规的,已有二万余落(户);善恶已经区分,剩下的叛寇所剩无几。如今张奂所以徘徊不前,应当是顾虑羌人表面离散而内部结合,大军一去,必然惊动他们。况且从冬到春,他们一直聚集不散,人畜疲惫虚弱,有自行灭亡的趋势。张奂只是想再次招降,坐待制服强敌罢了。我认为羌人狼子野心,难以用恩德感化,势穷力竭时虽然可能归顺,但大军一撤,又会作乱。唯一的办法,只有用长矛抵住他们的肋部,白刃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估计东羌剩下的三万多落,分散居住在接近边塞之内,道路平坦没有险阻,并不具备战国时燕、齐、秦、赵等国纵横联合的态势。可是他们长期扰乱并州、凉州,不断侵犯三辅地区,迫使西河郡(今山西离石)、上郡(今陕西榆林南)的官府都已内迁,安定郡(今甘肃镇原东南)、北地郡(今甘肃庆阳西北)又陷于孤立危险。从云中郡(今内蒙古托克托东北)、五原郡(今内蒙古包头西),西至汉阳郡(今甘肃甘谷东)二千余里,匈奴和诸羌部落占据这一区域,这好比是深入体内的毒疮,潜伏在胁下。如不加以消灭,势必逐渐扩大。如果用骑兵五千、步兵一万、战车三千辆,用三个冬季两个夏季的时间,就足以平定,总计费用约为钱五十四亿。这样,就可以使群羌破灭净尽,匈奴长期归服,内迁的郡县官府,也能迁回本土。我计算永初(安帝)年间,诸羌反叛历时十四年,耗用二百四十亿钱;永和(顺帝)末年,又经七年,耗用八十余亿。耗费如此巨大,尚且不能诛灭干净,以致余孽再次兴起,至今仍为祸害。如今如果不暂时使百姓忍受一点疲劳,就永远得不到安宁。我愿竭尽低劣的才能,等待陛下的节制调度。”灵帝批准,完全听从段颎所提出的计划。段颎于是率领一万余人的军队,携带十五天的粮食,从彭阳(今甘肃镇原东南)直指高平县(今宁夏固原),在逢义山(今宁夏固原西北)与先零等部落的羌人交战。羌军兵势强盛,段颎的部下都很恐惧。段颎便命令军中:长矛利刃排成三列,中间夹以强弩,左右两翼布置轻骑兵。他对将士们说:“现在离家几千里,前进就能成功,逃跑必定全部死光!大家努力争取功名!”于是大声呼喊,众人应声冲锋。骑兵从两翼夹击,突袭羌军。羌军大败,斩杀八千多人。窦太后下诏褒奖说:“等到东羌全部平定,再一并论功行赏。现在,暂且赏赐段颎钱二十万,任命段颎家一人为郎中。”命令中藏府(皇家库房)调拨金钱、彩物等增加军费,任命段颎为破羌将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闰三月,甲午(疑误,三月甲午为十八日),灵帝追尊其祖父为孝元皇,祖母夏氏为孝元后,父亲为孝仁皇(刘苌),尊母亲董氏为慎园贵人。
夏季,四月,戊辰(二十四日),太尉周景去世。 司空宣酆被免官;任命长乐卫尉王畅为司空。
五月,丁未朔(初一),发生日食。
任命太中大夫刘矩为太尉。
六月,京都洛阳发生大水灾。
癸巳(十七日),朝廷论定拥立新皇帝的功劳,封窦武为闻喜侯,其子窦机为渭阳侯,侄儿窦绍为鄠侯,窦靖为西乡侯,中常侍曹节为长安乡侯,共封侯爵十一人。 涿郡人卢植上书劝说窦武:“您对于汉朝,如同周公旦、召公奭在周王室的地位,拥立圣明君主,维系天下人心。议论者认为您的功劳最为重大。如今同宗相继为帝(桓帝与灵帝同为章帝玄孙),按照谱牒顺序拥立,您有什么功劳!岂能贪天之功,据为己有!您应该辞去朝廷的大封赏,以保全自己的身名。”窦武未能采纳。卢植身高八尺二寸,声音洪亮如钟,性情刚毅,有大节操。年轻时跟随马融学习,马融性情豪奢,常在面前安排歌舞女伎。卢植在旁侍讲多年,从未斜视一眼,马融因此敬重他。窦太后因为陈蕃是旧臣,特封他为高阳乡侯。陈蕃上书辞让说:“我听说分割国土的封赏,是赐给有功德的人。我虽然没有清廉的品行,但私下仰慕君子‘不是正道得来的东西,就不接受’的品格。如果我接受封爵而不辞让,厚着脸皮接受,将使皇天震怒,将灾祸降给百姓。这样,我的身躯,又有什么寄托!”窦太后不准许。陈蕃坚决辞让,奏章前后上呈十次,终于不肯接受封爵。
段颎率领轻装部队追击羌人,出桥门谷(今陕西子长西北),日夜兼程,先后在奢延泽(今陕西靖边西北)、落川(今陕西定边附近)、令鲜水(今甘肃环县西)一带与羌军交战,连连击败羌军。 又在灵武谷(今宁夏银川北)交战,羌军于是大败。秋季,七月,段颎追击到泾阳县(今甘肃平凉西北),羌人残部四千余落,全部逃散进入汉阳郡的山谷中。护匈奴中郎将张奂上书说:“东羌虽然被攻破,但残余种族难以尽除。段颎性情轻率而果敢,我担心胜败无常,难以持久。应该暂且用恩德招降,可保没有后患。”诏书下达到段颎手中,段颎再次上书说:“我原本就知道东羌虽然人数众多,但软弱容易制服,所以此前陈述我的愚见,考虑做永久安宁的打算。而中郎将张奂却说敌人强大难以攻破,应该用招降的办法。圣明的朝廷明察秋毫,相信并采纳了我的盲者之言(自谦),所以我的谋略得以实行,张奂的计划未被采用。事态发展恰与张奂所说相反,他就怀恨在心。听信叛逃羌人的诬告,修饰润色言辞,说我的军队‘屡遭挫败’,又说‘羌人同是一气所生,不能杀尽,山谷广阔,不能完全肃清,血流原野,有伤和气,招致灾祸’。我想到周朝、秦朝之际,戎狄为害。汉朝中兴以来,羌人的侵犯最为严重,杀也杀不尽,即使投降了又反叛。如今先零等各部落羌人,多次反复无常,攻陷县邑,掠夺百姓,挖掘坟墓,暴露尸骨,祸及生者和死者。上天震怒,借我之手进行诛伐。从前邢国无道,卫国出兵讨伐,军队一出动就天降大雨(事见《左传》)。我率军出征,正值夏季,连连获得及时雨,庄稼丰收,百姓没有瘟疫。上占天意,不降灾伤;下察人事,众人和睦,军队获胜。从桥门以西、落川以东,过去官府管辖的县邑,道路互相连接,并非深险隔绝的蛮荒之地。车马平安行进,不应遭到挫败。考察张奂身为汉朝官员,担任武职,驻军两年,不能平定寇乱。他只想用文治平息战争,招降凶悍的敌人,虚诞无稽,夸大其词,没有根据。为什么这样说呢?从前先零羌侵犯边境,赵充国下令将他们迁居内地(指金城属国);煎当羌扰乱边境,马援将他们迁到三辅地区。他们开始归服,最终又反叛,至今仍是祸害。所以有远见的人士,对此深为忧虑。如今沿边各郡人口稀少,屡遭羌人毒害。而张奂却想让降服的羌人与汉人杂居,这好比是在良田里种植荆棘,在室内豢养毒蛇。所以我奉行大汉的威严,建立长久的策略,打算铲除祸根,使它不能再繁殖蔓延。本来计划三年的费用,需用五十四亿钱;而今才过一年,消耗不到一半,残余的叛羌,已如灰烬,即将灭绝。我每次接到诏书,说军事行动朝廷不加遥控。但愿能贯彻此言,完全交给我负责,临事随机应变,不失权宜之计。”
八月,司空王畅被免官;任命宗正刘宠为司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