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玉夫人那双妩媚的杏眼瞬间弯成了月牙,仿佛盛满了同情,目光却如同淬了毒的针,更加专注地刺向那团灰色的斗篷,“夫人抱恙?那更该好生歇息才是!我们这客栈虽简陋,但最里面还有间干净的客房,最是安静,这就给夫人收拾出来!” 她说着,便要亲自上前,似乎想去搀扶查看。
“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的剧烈咳嗽声,适时地从斗篷下传出!云映雪的身体随着咳嗽剧烈地颤抖着,斗篷的兜帽滑落些许,露出一截苍白得毫无血色、布满细密冷汗的下颌和脖颈。
阿福立刻上前一步,用自己庞大的身躯巧妙地隔开了玉夫人伸出的手,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嗬嗬”声,指了指云映雪,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用力摇头,做出一个“病重,怕生人”的笨拙手势。
玉夫人伸出的手停在半空,脸上那完美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眼中却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和探究。她收回手,掩口轻笑,步摇轻颤:“瞧我这急性子,夫人病着,可经不起折腾。快,快扶夫人去后院最清净的那间上房!” 她转头对伙计吩咐,语气依旧热情洋溢。
伙计应声上前,引着阿福牵着骆驼向后院走去。
玉夫人这才重新将目光投向谢砚之,笑容依旧明媚:“石掌柜也请坐。这戈壁路难行,能走到沙棘泉,便是缘分。不知……石掌柜从哪边来?又要往何处去呀?” 她亲自提起粗糙的陶壶,为谢砚之斟上一杯浑浊的茶水,动作优雅,指尖染着鲜艳的蔻丹,如同盛开的毒花。看似随意的寒暄,每一个字却都带着无形的陷阱和窥探。
谢砚之接过茶杯,指腹感受着粗陶的温热,目光平静地迎上玉夫人那双看似含情、实则深不见底的眸子,沉声道:“自漠南来,欲往……西边碰碰运气。”
“西边?” 玉夫人眼波流转,笑意更深,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与提醒,“那可不近呐。如今这路上……可不太平。金狼部的游骑,还有那些杀千刀的沙匪,专挑落单的商队下手。石掌柜这趟货……怕是担着不小的风险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细细描摹着谢砚之脸上每一寸风霜的痕迹,试图从中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破绽。甜腻的香气在两人之间萦绕,如同无声的较量。
谢砚之端起茶杯,浑浊的茶水映着他深邃无波的眼眸。他微微抿了一口,粗糙苦涩的茶味在舌尖蔓延。在这看似热情好客、实则步步杀机的绿洲商栈里,在这位八面玲珑、心如蛇蝎的玉夫人面前,真正的龙潭虎穴,才刚刚拉开序幕。
斗篷之下,云映雪紧攥算盘的手指,因剧咳而微微颤抖。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玉夫人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目光穿透斗篷,带来刺骨的寒意。这盘以账本为注、生死为棋的博弈,已悄然在这片浑浊的绿洲水塘边,落下了无声的第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