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之站在一旁,玄衣下的身躯绷紧如弓,周身散发出冰冷的低气压。他薄唇紧抿,却并未立刻开口。谢府盘根错节,他此刻若强行维护,只会将云映雪推至更深的孤立境地。
云映雪握着算盘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泛白。迦南之毒带来的寒意与胸中翻涌的屈辱交织,让她眼前阵阵发黑。然而,当她低头,看到算盘梁骨上那道深深的崩口,看到金箔在堂内烛光下流淌的微弱却坚韧的光泽时,一股奇异的冷静涌上心头。
她缓缓抬起头,脸上非但没有半分怒色,反而绽开一个极淡、却带着洞悉世情的笑容。她轻轻举起手中的算盘,让那缺珠崩口的器物暴露在所有人目光之下。
“二夫人所言,句句在理。” 云映雪声音清越,如同珠玉落盘,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祖宗家法,圣贤道理,自是安身立命之本。然……”
她话锋一转,指尖在算盘横梁上轻轻划过:
“夫人可知,这小小算盘,七阶十三档,看似简单,却暗合天地方圆、阴阳五行之理?”
她目光扫过堂中众人,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梁骨为经,算珠为纬。经纬交织,方能定数。”
“如同治国齐家。经,便是祖宗法度,圣贤大道,是立身之根基,不可偏废!犹如这算盘之梁骨,笔直刚硬,撑起天地!”
她的指尖在梁骨上重重一点!
“然,仅有经骨,无算珠为纬,便如空有骨架,无血肉填充,徒有其形,难成其用!算珠者,灵活变通,审时度势,量入为出,明得失,知进退!如同家族产业经营、人情往来维系、乃至府中一针一线之调度、米粮薪炭之采买,哪一样离得开一个‘算’字?离得开这‘铜臭’之务?”
堂内死寂!连柳氏脸上的讥诮都僵住了!
云映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夫人言商贾习气有辱门楣?却不知,若无商贾流通有无,何来府中锦衣玉食?若无这‘铜臭’之物支撑,何来谢府百年簪缨荣光?!”
她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刺向柳氏,也扫过堂中那些面露沉思的长辈:
“算盘虽小,却蕴含兴衰治乱之道!一味清高,鄙弃实务,如同自断其纬,空留枯骨!此非守成,实为取祸之道!”
她微微一顿,声音转沉,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
“云家亦是商贾起家,深知诚信为本、锱铢必较乃立身之基!亦知盈亏有数、量力而行乃长久之道!今日映雪以此算盘为凭,入谢家门,不敢妄言清高,只愿以这‘商贾’之明察,为谢府之‘经纬’,添一分务实之纬,算一笔长久之账!此心此意,天地可鉴!”
掷地有声!
满堂皆惊!
那柄缺珠崩口、金箔包边的算盘,在她手中仿佛不再是低贱的器物,而是承载着兴衰智慧的图腾!她将商贾之道拔高至与祖宗法度并存的“经纬”层面,更是用“算盘之理”反衬出某些人空谈清高、鄙夷实务的短视!这番言论,角度刁钻,气势磅礴,竟隐隐有当日沁芳园《算赋》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