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观的暮鼓响过第三声时,玄元刚把最后一片药圃的杂草除净。夕阳的金辉透过柏树叶的缝隙,在青砖地上织出细碎的网,他直起身捶了捶腰,看见尹喜正坐在观门前的石凳上,手里摩挲着那串桃木念珠,念珠的木痕里还沾着晨露的潮气。
“过来。”尹喜抬了抬下巴,石凳旁的另一块青石被擦得干干净净,显然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玄元走过去坐下,裤脚的泥土蹭在青石板上,留下淡淡的印子。入观半月,他已渐渐习惯了观里的节奏——寅时闻鸡起身,洒扫庭除时能听见山雀在柏树上打盹;辰时随师父诵经,《道德经》的字句混着檀香钻进心里;午时在药圃劳作,指尖能触到不同草药的脾性;申时打坐炼气,丹田的暖意像初春的溪水慢慢涨起来;酉时暮鼓响过,便跟着师父在观前看夕阳,听山风穿过竹林的声。
“你入了门,该立些规矩了。”尹喜的声音被晚风揉得很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他停下捻珠的手,目光望向远处渐沉的落日,余晖在他银白的鬓角镀上一层金边,“修道不是闭门造车,是在世间的烟火里炼心。这些规矩,你若守得住,道心便扎得稳;守不住,纵是得了内丹心法,也成不了气候。”
玄元正了正衣襟,双手放在膝上,听得格外认真。他知道,师父要讲的,定不是寻常的洒扫时序,而是修道人安身立命的根本。
尹喜的目光转回来,落在他脸上,一字一句道:“第一桩,‘晨钟而起,暮鼓而息’。”
他顿了顿,指尖轻叩石凳:“钟鼓不是给你定时辰的,是让你知‘节律’。天地有昼夜,草木有枯荣,人也该有张有弛。寅时起身,是迎朝气;暮鼓而息,是合夜静。连时辰都守不住,何谈守得住心?”
玄元想起在净乐国时,常赖床到日上三竿,母后总要让碧月在窗棂外弹三遍琴才肯起。那时只当是寻常,此刻才懂,放纵的不是懒觉,是那颗易散的心。他低头应道:“弟子记下了。”
“第二桩,‘救人之难,济人之急,悯人之孤,容人之过’。”尹喜的声音沉了些,像山涧的石头滚过水面,“修道不是为了独善其身,是为了‘兼济’。见人落难不伸手,见人急难不帮扶,见孤儿无依不怜悯,见人犯错不容忍,纵是修得长生,又有何益?”
玄元的眼前浮现出贫民窟那个抱着死婴哭的妇人,想起渡海时差点翻船的老陈,想起山中那些被贪念裹挟的精怪。这些“难”与“急”,不正是修道人该伸手的地方吗?他握紧了拳,应道:“弟子明白。”
尹喜点点头,继续说道:“‘行时时之方便,作种种之阴功’。不必等大事,举手之劳也是善。给迷路的人指个方向,帮挑担的人扶把力,甚至夜里点灯时多留盏灯,让晚归的人能看清路——这些‘阴功’,比烧高香、拜神仙更能积德。”
他望着观门旁那盏尚未点亮的油灯,灯芯是新换的,油也添得满:“你前日在观门挂了盏风灯,说‘山里雾大,晚归的猎户能照着路’,这便是‘时时方便’。”
玄元没想到这点小事也被师父看在眼里,脸颊微热,心里却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