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一名枯瘦的老僧正佝偻着腰,用一把竹制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上并不存在的落叶。而在不远处的石阶上,那个穿着宽大僧袍的小和尚,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一窝蚂蚁。
似乎是察觉到了有生人进入,小和尚缓缓抬起头。当他看到陈凡时,那双清澈又深邃的眼睛先是闪过一丝好奇,紧接着,便弯成了一对可爱的月牙儿,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这笑容,纯粹、干净,仿佛能洗涤人心。
小和尚站起身,拍了拍小手上的灰,竟主动朝陈凡跑了过来。他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问道:“施主,你身上的味道,让当心觉得很亲近。你……也是来看蚂蚁搬家的吗?”
守护在一旁的老僧,扫地的动作一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陈凡蹲下身,与小和尚平视,脸上挂着自己都觉得恶心的温和笑意,反问道:“小师傅,我且问你,是蚂蚁在搬家,还是家在随着蚂蚁走?”
小和尚歪了歪脑袋,认真地回答:“家在心中,蚂蚁走到哪里,家便在哪里。”
“那若蚂蚁迷了路,找不到旧巢,它的家,又在哪里?”
“心安处,便是家。”
陈凡笑了,话锋一转,用一种讲故事的语气,轻声道:“可我听过一个故事。有一只猫,被关在盒子里,在打开盒子前,它既是死的,也是活的。那小师傅你说,这只猫的家,又在哪里呢?是在盒子里,还是在生死之间?”
小和尚彻底愣住了。他那双蕴藏智慧的眸子,第一次露出了孩童般的茫然与困惑,随即,那困惑又化为一丝对未知规则的、近乎贪婪的探索欲。而那名老僧,看向陈凡的目光,也从最初的警惕,变得无比凝重。这个书生所言,已非佛理,却仿佛触碰到了比“因果”更深层的某种禁忌,让他心生寒意。
就在这时,院门外,再次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一名锦衣青年,领着一个扛着木匣的独臂老仆,出现在了门口。正是徐凤年与李淳罡。
几乎是徐凤年踏入院门的瞬间,原本还在对着陈凡好奇思索的小和尚李当心,脸上的笑容猛地收敛了。他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下意识地朝陈凡身后躲了半步,那双清澈的眼睛望着徐凤年,眼神里没有了亲近,反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与疏离。
他从这个新来的、贵气的公子哥身上,看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血色业障,听到了万千亡魂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