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天没等他说完,立刻抬手在空中画了个圈——激活了建模仪的“人工标注模式”。淡绿色的全息光标从他掌心飞出,落在叶启指过的第一个位置,随着他的指令,光标化作一个小小的槐树虚影,连树皮上歪歪扭扭的“福”字都清晰可见。第二个、第三个标注点落下时,建模仪发出一声轻微的“嘀”声,红色的误差粒子雾开始变淡,“时空误差:5.1米”的数字跳了出来,比刚才低了整整3.2米。
“还有滑坡点!”叶启的眼睛忽然亮了,像是在记忆里找到了更重要的标记,他往前凑了凑,指尖指向建模仪上一片泛红的区域——那是系统预测的滑坡范围,边缘还在微微闪烁。“滑坡的地方不是平的,旁边有个石头堆。那堆石头是当年修河渠时剩下的,有半人高,最上面有块方方正正的石头,像个小桌子,我和福贵小时候总在上面写作业,有时候还会在石头上画棋盘下棋。”
他伸出左手,比了个“五”的手势:“石头堆离第二棵槐树不远,大概走五步就能到。我那时候年纪小,腿短,一步也就三十厘米,五步就是一米五。对了,那块方石头的右上角缺了个角,是我当年不小心用锤子砸的——福贵还跟我吵了一架,说‘桌子坏了,以后没法写作业了’。”
叶云天顺着他说的距离,在第二棵槐树的东南方向调整了光标位置。当淡绿色的石头堆虚影落在建模仪上时,整个装置突然安静下来——之前一直跳动的红色粒子雾瞬间消散,银蓝色的粒子流变得平稳,像凝固的湖水。“时空误差:0.8米”的荧光数字慢慢亮起,这次是柔和的绿色,不再刺眼。实验室里的设备低鸣声也降了下来,从之前的高频嗡鸣,变成了像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成了!”林月瞳忍不住欢呼出声,手里的平板差点从掌心滑下去,她赶紧用另一只手接住,屏幕上的工程报告页面还停留在那张模糊的照片上,现在再看,照片里的树影正好和建模仪上的槐树虚影对上。“叶叔,您这记忆也太准了!比数据库里的卫星图还好用——您连石头堆缺角都记得,这简直是‘活地图’啊!”
叶启摸着后脑勺笑了,指尖还在轻轻碰着建模仪上的槐树虚影,像是在确认那不是幻觉。“都是天天走的路,哪能忘啊。”他的声音又低了些,带着点怀念,“那时候我跟福贵放学就往河渠路跑,他总说‘等以后有钱了,就在槐树下盖个小房子,早上听知了叫,晚上看河水流’。没想到……后来一场滑坡,树没了,房子也没了,连他都差点……”
叶云天看着父亲眼里的光,忽然想起自己十岁那年的夏天。那时候父亲还在工厂上班,周末带他回乡下老家,路过一片田埂时,父亲指着田埂上的一棵小柳树说:“这是爸爸小时候种的,那时候你爷爷总说我‘瞎折腾’,没想到现在长这么高了。”那时候他觉得父亲的回忆很无聊,满脑子都是手里的玩具车,根本没注意父亲说话时眼里的温柔。直到现在,看着父亲在全息建模仪上一点点还原二十多年前的细节,他才明白,那些藏在记忆里的地形、距离、甚至石头的缺角,都是父亲对过去最珍贵的牵挂。
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父亲的肩膀——父亲的肩膀比他记忆里窄了些,棉布衬衫的质地有点硬,却很温暖。“爸,”他的声音比平时柔和,“这次咱们一定把林叔平平安安送回去。说不定1998年的老槐树还在,石头堆也还在,到时候您跟林叔,还能去槐树下歇脚,去石头堆上下棋。”
叶启点点头,眼眶有点红,却没再说什么,只是继续盯着建模仪上的虚影,手指轻轻拂过槐树的“福”字,像是在抚摸老朋友的脸。他怕自己记错了任何一个细节,哪怕是石头堆缺角的角度,都要在心里确认好几遍——这可是救福贵的关键,不能出一点差错。
林月瞳看着父子俩并肩站在蓝光里的身影,心里忽然暖暖的。她想起自己七岁那年,父亲林福贵带她去河渠路玩。那时候她刚上小学,父亲牵着她的手,沿着河渠走,指给她看芦苇荡里的水鸟,还在石头堆上给她画了个小兔子。她当时还问:“爸爸,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石头呀?”父亲笑着说:“这是给瞳瞳当桌子的,以后瞳瞳要在这里写作业,考大学。”现在想起来,父亲那时候的笑容,和刚才叶叔说起老槐树时的笑容,一模一样。
她悄悄退出实验室——想去找父亲说声“定位成了”。实验室的门是感应式的,打开时发出轻微的“嗤”声,门外的走廊铺着浅灰色的防滑地砖,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刚走到走廊拐角,她就看见林福贵靠在窗边,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全息手机——机身是淡蓝色的,像块冰,屏幕上悬浮着一张照片,是2022年她大学毕业时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