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下苓梦》下卷

秋天来时,太白山的燥气重。风一吹,枫叶红得快,落得也快,地上铺了层红毡,踩上去"咔嚓"响。村里开始有人得"秋燥咳",干咳无痰,嗓子像冒烟。周山想起猪苓甘淡性平,虽利水却不燥,或许能配伍润肺的药。

他采了些麦冬、玉竹,和猪苓一起煮水。麦冬甘寒润肺,玉竹甘平滋阴,猪苓甘淡利水,三者合在一起,既能润肺燥,又能防湿邪趁虚而入。喝了这药汤的人,都说"嗓子不冒烟了","能咳出点痰了"。

李郎中捋着胡子说:"这就是'秋收'的理。秋天燥气盛,猪苓也会收敛些,利水之力减了,却添了份润性,正好配滋阴药。你看天地多精明,草木的性子,总跟着人的需要变。"

周山越来越觉得,挖猪苓不只是力气活,更是学问活。什么时候采,采多大的,配什么药,都得看天、看地、看人。他把这些心得记在爹留下的旧账本上,一笔一划写着:"春湿重,苓性缓,配泽泻;夏暑盛,苓性壮,配马齿苋;秋燥起,苓性润,配麦冬......"写着写着,窗外飘进一片枫叶,落在账本上,正好盖住"秋燥"二字,像是在说:记在心里,比记在纸上更重要。

七、枫苓相契 七情妙用

周山的名声越传越远,连西安府的药商都来找他收猪苓。有个姓王的药商,出高价让他把黑风口老枫树下的猪苓全挖了,说要运去京城,给达官贵人治病。"周兄弟,这下发财了!"王药商拍着他的肩膀,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挖完这窝,明年再找新的,山里有的是地方长猪苓。"

周山摇摇头:"不行。那棵老枫是猪苓的根,挖绝了,以后就长不出新的了。"他想起爹说的"采之有度,用之有节",想起梦里老者的画,"猪苓和老枫是伴,枫活苓才活,枫死苓就死。"

王药商撇撇嘴:"你就是死脑筋。一棵破树,哪有白花花的银子实在?"他见周山不肯,就偷偷雇了几个外乡人,想夜里去挖。结果刚摸到老枫树下,就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抬头一看,月光下,老枫树的影子像个张牙舞爪的鬼怪,吓得他们屁滚尿流跑回来,再也不敢提挖猪苓的事。

村里人都说,是老枫神显灵了,护着周山,也护着那窝猪苓。周山却知道,不是神显灵,是自然的理——万物相契,缺一不可。就像猪苓离不开蜜环菌,蜜环菌离不开腐木,腐木离不开老枫,老枫离不开这片山土。

这年冬天,太白山下了场百年不遇的大雪。雪没到膝盖,压塌了不少草房,村里的水井也冻了。更糟的是,不少人得了"寒饮咳喘",咳起来像破锣,喉咙里呼噜呼噜响,像是有痰却咳不出来。

周山想起李郎中说的"冬藏"——冬天万物蛰伏,猪苓也藏在石板下,积蓄力量。他去老枫树下看,石板被雪盖着,摸上去冰手。他没挖,知道这时候的猪苓正养精蓄锐,挖了伤元气。

可病人等着救命,怎么办?他想起夏天晒的猪苓干,赶紧翻出来,又找了些干姜、细辛——这两味药辛热,能温化寒饮。他把猪苓干切碎,和干姜、细辛一起煮,药汤熬得浓浓的,带着股辛香,喝下去浑身暖洋洋的。

"猪苓能把肺里的寒饮往下引,干姜、细辛能把寒气散出去,这叫'提壶揭盖'。"他跟病人解释,虽然他们听不懂,却知道喝了药舒服。没过几天,咳喘的人就少了,都说"周兄弟的药比棉袄还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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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郎中来看他,见他用猪苓干配温热药,赞许地点点头:"你总算悟透了'藏'的道理。冬天不挖鲜苓,是藏猪苓的生机;用干苓配热药,是藏人的阳气。这才是'冬藏'的真意——不是啥也不干,是养精蓄锐,为来年的'春生'打基础。"

那天晚上,周山又梦到了老枫树下的石板。石板裂开了,底下的猪苓旁边,蜜环菌像金线一样缠绕着,老枫的根须在土里舒展,像在跳舞。花白胡子的老者站在一旁,对他说:"你看,它们从不争,只懂合。"醒来时,窗台上的枫树叶上,凝着一滴霜,像颗水晶,映着屋里的药香,也映着他心里的透亮。

八、薪火相传 枫苓永续

又过了十年,周山的头发添了些白霜,背也微微驼了,可眼睛依旧亮得像黑风口的泉水。他不再是那个背着空篓满山跑的愣小子,成了太白山一带有名的"苓先生",不少人从几百里外赶来求药,他总是分文不取,只让求药人带些当地的药材种子,种在老枫树下——他在那片地开辟了个小药圃,种着紫苏、苍术、马齿苋,都是和猪苓配伍的好搭档。

他收了个徒弟,是张寡妇的儿子狗剩。当年那个水肿的孩子,如今长成了壮实的小伙子,跟着他学认药、采药、配药。周山教他的第一件事,不是认猪苓,是给老枫树磕头:"这树是咱的衣食父母,它活着,猪苓才活着,咱才有饭吃。"

狗剩聪明,学得快,没多久就能分辨出不同季节的猪苓,还能说出配伍的道道。"师父,您说当年梦里的仙翁,是不是就是老枫神变的?"他问。

周山笑了,指着药圃里的猪苓苗:"是不是神变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教咱的理——草木有情,万物有性,人得敬着,顺着,才能和它们好好过日子。"他把爹留下的旧账本和自己添的笔记交给狗剩,"你把这些记下来,别让后来人忘了,猪苓是咋来的,该咋挖,该咋用。"

账本上,除了猪苓的采挖时节、配伍方法,还有不少病案:某年春湿,用猪苓配泽泻;某年夏暑,用猪苓配马齿苋;某年秋燥,用猪苓配麦冬......每一页都夹着一片枫树叶,红的、黄的、绿的,像时光的印记。

有一年大旱,黑风口的老枫树落了不少叶子,看着蔫蔫的。周山心里急,带着狗剩往树根浇水,浇的不是普通的水,是他用猪苓熬的药渣水——他说这水能滋养树根,就像人喝药补身子。说来也怪,浇了半个月,老枫树竟又抽出了新叶,绿油油的,比往年更精神。

那年的猪苓,长得也格外好。石板下的一窝猪苓,最大的那块有斤重,被药商称为"百年苓王",出高价想买,周山没卖,说要留给最需要的人。后来,一个得了水臌的老员外从西安府来,他用那块苓王配药,三剂就见了效,老员外要谢他百两银子,他只收了一包西安府的牡丹种子,种在了药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