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雾气像掺了墨的冷水,将杜鹃坞裹得密不透风。漫山遍野的杜鹃花红得诡异,不是寻常的嫣红,而是像凝固的血,顺着山势铺展,直到村口那棵老槐树下才堪堪收住。树干上刻满歪歪扭扭的暗红色纹路,像是无数只指甲抓挠的痕迹,风一吹,花瓣簌簌坠落,落在青石板路上,竟洇出淡淡的血色。
李承道的青布道袍沾了一路的露水,下摆还挂着几根干枯的杜鹃藤蔓。他左手握着桃木剑,剑穗上的八卦坠子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右手夹着半片干枯的杜鹃花瓣,指尖摩挲着上面细密的毒腺。他面容算不上周正,眼角刻着几道深纹,眼神却锐利如鹰,扫过村口杵着的几个村民时,对方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双手攥紧了衣角。
“道长,杜鹃坞这地方,日落之后就闭村,你们还是改道吧。”一个皮肤黝黑的村民上前半步,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目光躲闪着不敢看李承道手中的花瓣,“山里的红杜鹃碰不得,会惹鬼的。”
“惹鬼?”李承道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将花瓣凑到鼻尖轻嗅,“我看是有人借着鬼名头,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他身后的林婉儿上前一步,一身灰布劲装衬得身形利落,腰间挂着的药篓里露出几株翠绿的草药,她眼神冷静如冰,扫过村民们藏在袖中的手——每只手的指甲缝里,都沾着与花瓣同色的暗红粉末。
“师父,失踪的三个货郎,最后一次有人见到,就是在坞口附近。”林婉儿的声音清冽,像山涧的冰水,“镇上的人说,他们是来收杜鹃干花的,却再也没出去过。”
旁边的赵阳缩了缩脖子,他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里面装着罗盘和符纸,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眼眶却有些发红。他天生能通阴阳,还没进村,就被空气中浓郁的怨气压得胸口发闷,那些怨气像无数根细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师父,我……我好像听到好多人在哭。”他声音发颤,手指着村后的深山,“就在那片杜鹃林里,好多声音在喊‘还我血’。”
村民们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有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嘴里念念有词。领头的村民狠狠瞪了赵阳一眼,语气急促:“小孩子别乱说话!那是山风,不是鬼哭!”他说完,不等李承道再问,就匆匆招呼着其他人往村里退,关门的吱呀声在雾气中响起,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李承道三人找了间村口的废弃客栈落脚,客栈院子里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墙角竟也开着几簇血红色的杜鹃,花瓣上的露珠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林婉儿放下药篓,立刻从里面取出银针和瓷碗,采集了一滴杜鹃花瓣上的露水,将银针探入其中,片刻后,银针刺破的地方竟变成了乌黑色。
“是剧毒。”林婉儿眉头紧锁,“这杜鹃的露水里含着强效生物碱,不仅能麻痹神经,还能让人产生幻觉。而且……”她凑近闻了闻,“里面混着微量的尸气,像是用死人的血浇灌过。”
赵阳坐在门槛上,抱着罗盘瑟瑟发抖。罗盘的指针疯狂转动,根本停不下来,指针划过的地方,竟在木质的门槛上留下了淡淡的黑色痕迹。“师父,这里的阴气太重了,比坟地还重。”他突然抬起头,眼神变得空洞,“它来了……那个浑身是血的老爷爷,他在院子里。”
李承道猛地握紧桃木剑,一道黄符从袖中飞出,贴在门框上。院子里的雾气突然变得浓稠,一个模糊的身影从杜鹃花丛中缓缓走出,穿着破旧的粗布衣衫,浑身淋着暗红色的液体,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嘴角狰狞的笑容。他每走一步,脚下的杂草就瞬间枯萎,地面上冒出细小的血萼杜鹃幼苗。
“还我精血……还我精血!”声音嘶吼着,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的破风箱声,伸出枯瘦的手就朝赵阳抓来。赵阳吓得尖叫一声,躲到李承道身后,而林婉儿早已取出一束晒干的艾草,点燃后猛地朝身影挥去。
艾草燃烧的青烟碰到身影的瞬间,发出“滋啦”的声响,像是烧到了什么东西。身影痛苦地嘶吼,身上的暗红色液体剧烈翻滚,林婉儿趁机将采集的杜鹃露水泼了过去,大喊道:“师父,他身上有活人气息,是被人操控的!”
李承道眼中寒光一闪,桃木剑出鞘,剑身泛着淡淡的金光。他纵身跃起,一剑朝身影的眉心刺去,剑刃穿过身影的瞬间,竟没有碰到任何实体,反而从另一边穿了过去。但那身影却像是受到了重创,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为一缕黑烟,钻进了墙角的杜鹃花丛中。
黑烟消失后,林婉儿立刻上前查看,在杜鹃花丛下发现了一滴暗红色的液体,她用瓷碗接住,放在鼻尖闻了闻,脸色愈发凝重:“里面有锁魂草的味道,有人用锁魂草的汁液混合杜鹃毒素,操控着这个亡魂。”她顿了顿,补充道,“这个亡魂,应该就是村民口中的陈阿公,百年前就该入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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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三人守在院子里,不敢安眠。后半夜,突然听到村口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声音短促而绝望,很快就消失在雾气中。李承道立刻起身,桃木剑在手,对林婉儿和赵阳说:“出事了,跟我来。”
三人循着声音赶到山脚下,雾气在这里更浓,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赵阳的罗盘突然指向一处斜坡,那里的杜鹃花开得格外繁盛,红得像一团燃烧的火焰。而火焰中央,躺着一具男尸,正是白天劝他们离开的那个领头村民孙老三。
孙老三的胸口被掏出一个血洞,洞里塞满了血萼杜鹃的花瓣,花瓣上还沾着温热的鲜血。他的眼睛圆睁,脸上带着极度惊恐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更诡异的是,他的双手死死攥着几朵未开放的杜鹃花苞,花苞的尖端,竟刺进了他的掌心,像是他自己主动抓进去的。
“是杜鹃噬心。”林婉儿蹲下身,检查着尸体,“传说中碰了禁花的人,就会被杜鹃吸走心脏,可他的伤口边缘很整齐,是被人用利器挖开的,再塞进花瓣伪装成诅咒。”她指着孙老三的指甲缝,“里面除了杜鹃花粉,还有一种暗红色的泥土,和村口老槐树下的泥土成分一致。”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村长周崇山带着几个村民举着火把赶来,看到孙老三的尸体,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叹了口气:“造孽啊!肯定是他偷偷进山采了血萼杜鹃,遭了天谴!”他说着,就要让人把尸体抬走,却被李承道拦住。
“周村长,”李承道的目光落在他的袖口上,那里沾着一块暗红色的污渍,和孙老三掌心的泥土颜色一模一样,“孙老三是你的远房表亲吧?昨天他劝我们离开时,语气慌张,像是在怕什么。而且,你袖口的泥土,怎么和案发现场的这么像?”
周崇山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拢了拢袖口,干笑道:“道长说笑了,我今天根本没进山,这泥土说不定是在哪蹭到的。”他眼神闪烁,不敢与李承道对视,匆匆让人抬走尸体,就带着村民们离开了,临走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片血红色的杜鹃林,眼神阴鸷得让人不寒而栗。
雾气越来越浓,血萼杜鹃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带着甜腻的毒性。李承道望着村长离去的方向,握紧了桃木剑。他知道,这杜鹃坞的水远比想象中更深,孙老三的死只是一个开始,而那藏在雾气和诅咒背后的黑手,已经把他们当成了下一个猎物。赵阳躲在林婉儿身后,看着那片在雾气中摇曳的血萼杜鹃,突然小声说:“师父,我听到好多声音在说……下一个,就是我们。”
孙老三的尸体被抬走后,山脚下的雾气愈发浓重,血萼杜鹃的甜腻香气里,渐渐掺了一丝腐朽的腥气。李承道用桃木剑挑起一朵落在地上的杜鹃花瓣,指尖摩挲着花瓣边缘细小的倒刺,眼神沉得像深潭。“周崇山在撒谎,”他语气肯定,“孙老三的伤口是死后被挖开的,而他袖口的泥土里,混着血萼杜鹃的根须汁液,只有靠近杜鹃丛的深处才会有。”
林婉儿从药篓里取出一张泛黄的地图,是她出发前从师门典籍中找到的杜鹃坞旧图。地图上用朱砂标着一座位于山腰的古墓,旁边写着“杜鹃冢”三个字,字迹早已模糊。“师父,传闻杜鹃坞的先祖就葬在山里,这座杜鹃冢恐怕就是关键。”她指着地图上被圈出的位置,“孙老三的尸体所在,正好在通往杜鹃冢的必经之路上。”
赵阳的脸色依旧苍白,刚才看到的惨状让他心有余悸,但握着罗盘的手却渐渐稳了下来。罗盘的指针不再疯狂转动,而是缓缓指向山腰的方向,指针顶端泛着淡淡的黑气。“师父,阴气的源头就在那边,而且……我感觉到好多被困住的魂魄,他们在哭,在喊救命。”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我能试着和他们沟通,说不定能找到失踪货郎的线索。”
子夜时分,三人借着月色向山腰进发。山路崎岖,两旁的血萼杜鹃长得愈发茂盛,枝条交错缠绕,像是故意挡住去路。杜鹃花丛中时不时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暗处窥视,林婉儿沿途撒下特制的草药粉末,粉末落地后发出微弱的荧光,形成一道隐形的屏障。“这是驱邪草和朱砂混合的粉末,能暂时挡住低阶的阴邪,也能标记退路。”她低声解释,手中的银针始终捏在指尖,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走到半山腰时,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开阔地,一座被杜鹃藤蔓完全包裹的古墓赫然在目。古墓的石门上刻着“血萼泣露,生人勿近”八个暗红色的大字,字体扭曲,像是用鲜血写就,藤蔓从字缝中钻出,垂落在石门两侧,风一吹,藤蔓摆动,像是无数条蠕动的毒蛇。
赵阳的罗盘指针疯狂跳动,他突然捂住脑袋,痛苦地蹲下身:“好多声音……他们说,被关在里面,被花吸了血……”他的眼神变得空洞,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景象,“有三个穿货郎衣服的人,他们被绑在石柱上,杜鹃的根须钻进了他们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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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道刚要上前,石门突然“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股浓烈的腥气扑面而来,混合着杜鹃的甜香,让人头晕目眩。林婉儿立刻取出两颗药丸,分给李承道和赵阳:“这是解幻丹,能暂时抵御杜鹃毒素的致幻作用,快服下。”
三人走进古墓,里面漆黑一片,只有头顶的通风口透进微弱的月光。墓道两侧的墙壁上,竟嵌着无数朵盛开的血萼杜鹃,花瓣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红光,照亮了前方的路。走了约莫几十步,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墓室,墓室中央的空地上,种着一片密密麻麻的血萼杜鹃,花丛中散落着几具白骨,正是失踪的货郎和过往的受害者。
“小心脚下。”李承道提醒道,桃木剑在身前挥舞,剑气斩断了几根突然袭来的杜鹃藤蔓。那些藤蔓像是有生命一般,被斩断后立刻流出暗红色的汁液,落地后竟快速生根发芽,长出细小的幼苗。
林婉儿蹲下身,检查着一具相对完整的骸骨,骸骨的手指骨紧紧攥着,骨缝里嵌着血萼杜鹃的根须。“他们是被活活困住,让杜鹃吸尽了精血而死。”她面色凝重,“这些杜鹃的根须能穿透皮肤,直接吸食活人的血液和精气,而毒素则会让受害者陷入幻境,失去反抗能力。”
就在这时,赵阳突然指向墓室的角落:“师父,那里有个人!”三人循声望去,只见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影,浑身被杜鹃藤蔓缠绕,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正是之前失踪的货郎中的一个。他似乎还活着,眼睛微微转动,看到三人后,嘴里发出微弱的呻吟。
李承道刚要上前施救,那人突然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嘶吼着朝他们扑来。他的皮肤下,似乎有无数条虫子在蠕动,正是钻进体内的杜鹃根须在操控他的身体。“是活尸!”林婉儿大喊,“被杜鹃毒素操控的活尸,没有痛觉,只有杀戮本能!”
活尸的速度极快,转眼就冲到了李承道面前,伸出利爪抓向他的喉咙。李承道侧身躲过,桃木剑狠狠刺向活尸的胸口,剑刃穿透身体的瞬间,竟从里面带出了几条粗壮的杜鹃根须。活尸惨叫一声,身体剧烈抽搐,更多的根须从伤口处钻出,像是要将他包裹起来。
赵阳从布包里取出一张符纸,咬破手指,将鲜血滴在符纸上:“师父,用镇尸符!”他将符纸扔给李承道,同时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符纸在空中燃起金色的火焰,李承道接住后,一把按在活尸的眉心。
“滋啦”一声,符纸燃烧的火焰瞬间蔓延到活尸全身,杜鹃根须在火焰中发出凄厉的嘶鸣,渐渐化为灰烬。活尸的身体失去支撑,倒在地上,彻底没了动静。林婉儿上前检查,发现活尸的心脏位置,竟长着一朵小小的血萼杜鹃,花瓣已经被火焰烧黑。
“这就是操控活尸的核心。”林婉儿摘下那朵烧焦的杜鹃,“只要杜鹃还活着,被寄生的人就会变成没有理智的活尸。而且,我在这些杜鹃的根须里,发现了和陈阿公亡魂身上一样的锁魂草成分,操控者应该是同一个人。”
就在这时,墓室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村长周崇山的喊话:“大胆狂徒,竟敢闯入先祖古墓,亵渎杜鹃神,今日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墓室的石门被彻底打开,周崇山带着十几个村民站在门口,每个人手中都拿着火把和利器,脸上带着狰狞的表情。
村民们点燃了手中的火把,将浸过杜鹃毒液的烟硝扔了进来。烟硝燃烧产生的黑色烟雾迅速弥漫开来,带着刺鼻的气味,三人吸入后,顿时感到头晕目眩,眼前开始出现幻觉。李承道强撑着意识,用桃木剑劈开烟雾,大喊道:“婉儿,带赵阳走!从侧门突围!”
林婉儿立刻拉起赵阳,朝着墓室西侧的一个狭小通道跑去。通道里同样长满了杜鹃藤蔓,她用随身携带的砍刀劈砍着藤蔓,掩护着赵阳前进。李承道则手持桃木剑,挡在通道口,黄符如雨般飞出,将冲上来的村民逼退。
烟雾越来越浓,李承道的视线开始模糊,他看到师兄被杜鹃藤蔓缠绕吞噬的幻象,耳边响起熟悉的惨叫声。“师兄,我来了!”他下意识地挥剑砍去,却砍空了,反而被一个村民趁机用木棍击中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