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里腌的雪里蕻撒了一地,有咸菜汤顺着砖缝渗进地下,还有咸菜汤则溅射到了墙上的值班记录本上。
很嚣张!
老陈急眼了,上去抓住他扭了起来:“你敢来我单位里闹事?你老小子以为这还是68年呢?这是78年!告诉你,你那一套现在不好使了!”
马上就要退休以为能享福的赵大红则在工人新村的大门前烧起了黄纸。
跳动的火苗舔舐黄纸后化为灰烬,被风吹的满大门口乱飞。
她哭着说:
“老少爷们、亲朋好友、左邻右舍们,这些坏胚子今天能来抢我们的家,明天他们就能抢你们的家呀……”
一群不明所以的老头在跳脚骂娘,老太则在陪她一起掉眼泪。
但有明事理的人上来说:“你们住的房子,不是人家钱师傅的吗?今天搬进去的是钱师傅的儿子吧?”
“那同志我知道,人家是好同志,在泰山路做了很多好人好事……”
赵大红听闻此言对仗义执言者哭号:“草你爷爷,我们家今晚住你家去。”
说话的人惹不起她,只能离开。
赵大红又开始烧纸,继续又唱又哭。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
越来越冷。
本来跟赵大红同仇敌忾的老头老太们受不了这寒意,接二连三回家。
最终等孙玉兰和白江山灰头土脸的回来时,其中白江山还让人抽了耳刮子才得以回来时,门口已经就剩下赵大红一个人了。
他们没吃饭没喝水,大冷天着实受不了。
无可奈何之下,三人蹲在烧纸旁伸手烤火。
孙玉兰失神落魄的问:“该怎么办呀?”
突然窜出来个青年人,这人端着一盆水出现,冲着三人和烧纸堆泼了上来!
泼完转身就跑!
在场三人不是妇女就是老人,哪能追得上这么个青年人?
特别是三人还被泼了一身凉水,突然遇袭下都懵了,一时之间光会瑟瑟发抖,连骂娘都给忘了。
等到三人反应过来,孙玉兰嚎啕大哭、赵大红扯着嗓子骂娘、白江山跟失心疯似的打起了王八拳:
“呔呔,我手持钢鞭将你打,打死你个活王八……”
躲在暗处谋划的白东风听到声音不对头赶来,一看爹娘媳妇满身是水他吼道:
“这大冷天对你们泼水,这是行凶!这是谋杀!”
“走,去治安所告他们去!”
四人气势汹汹的走。
门口有人喊道:“哎,老白,你家这些东西要不要了啊?不要我可得拾掇了,摆放在这里占地方还不好看。”
白东风回头一看,有个高个子青年指着大门口的烧纸嚷嚷。
他觉得人既然离开拿这些东西留在门口已经没必要了,传到领导耳朵里不好听,就随口说:“不要了!”
“真不要了啊?东西还不少呢。”
“真不要了!烦人!”
治安所已经下班了,值班的治安员听着四人添油加醋的话后问了一句:
“看清那个青年什么样子没有?”
白东风回忆着钱家那一帮青年的相貌准备扣屎盆子,结果他还没有想到个具体样子呢,自家傻媳妇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口了:
“那个坏蛋他头上包了个妇女的头巾只露出俩眼睛,哪能看清他什么样子?”
治安员犯愁了。
大冷天小区内外没个目击者,这可怎么查?
白江山说:“有目击者,怎么会没有?那会小区门里面有几个人在说话呢。”
治安员说:“行,那我去查查。”
一家四口立马给上强度:
“赶紧去查,必须抓到他。”
“要枪毙!不能放过他,这是谋杀!”
“一定要查查有没有幕后黑手,我敢说就是那个钱进搞的!”
治安员心烦意乱。
他想起所长老陈走之前指导的高招,就说:“你们先烤烤火,换上干衣服,可不能冻感冒了,这大冷天冻感冒了能要命呢。”
“然后我跟你们说句知心话,白大爷、白大哥,你们在小区里头闹腾没有用。”
“你们自己想想,里头住的是什么人?不都是白大哥你们单位有头有脸的人?你们闹下去不是丢白大哥的脸吗?这样有什么用呀?”
白江山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治安员摆手:“我没有任何意思,反正我就是觉得如果我家里让人欺负了,那我不在我家门口折腾,我得去他家门口折腾!”
白江山一拍大腿:“是这么个道理!”
“走,咱得去泰山路!你看我闹不死这破逼烂吊!”赵大红也想通了。
孙玉兰弱弱的说:“去了人家地头上,人家打咱们怎么办?”
“看把他给能的,那怎么就是他的地头了?”白江山吹胡子瞪眼来劲了,“我白家在泰山路住了三十年,从建国以后就在那里住。”
“他姓钱的去住了多久?他怕是还没有认清老街坊的门呢,而我,在那里遍地是朋友!”
“你说是不是啊,儿子?”
白东风此时心乱如麻。
他没别的选择,去闹腾吧,不管能不能讨回房子,反正不能让对方住的安心!
四个人换好衣服坐了公交车,下车后迅速找到了那个熟悉的筒子楼:
李家老太在屋里骂没卵子的老头,张家媳妇手里菜刀正在费劲剁着烟熏火燎的腊肉,李家瘸子把收音机音量扭到最大,《祝酒歌》的旋律混着蜂窝煤的硝烟味在楼里乱晃。
回来了,一切都回来了!
回到熟悉的主场了!
四个人怒气冲冲的上了二楼。
此时已经万家灯火,饭香绵绵。
不知道谁家在炖羊汤喝,汤里撒了胡椒粉,味道又香又呛,让人闻见都觉得暖和,更别说喝一碗了。
孙玉兰肚子在咕噜咕噜叫。
她刚要说话,婆婆赵大红怒视她叫道:“馋鬼!什么时候了还惦记那口吃的?”
孙玉兰气的跺脚:“谁惦记那口吃的了?我说什么了?”
赵大红一愣,支支吾吾的说:“你当我还不了解个你?你屁股往哪一翘,我就知道你撒什么尿。”
孙玉兰可不是善茬,双臂一抱轻蔑的说:“哟,婆婆,我屁股往哪翘是要撒尿吗?你问问你儿子,那时候是谁撒尿呢!”
白东风脸色一沉怒喝道:“什么时候了你俩还搞内讧呢?”
“赶紧想办法闹那钱家的小子!”
赵大红熟门熟路找到205,怒声说:“别急,这就开始了。”
她一把拽开门。
面前又出现个门帘子。
她一把拽开门帘子。
一条大黄狗扑上来直接来了一记乳燕投怀。
赵大红惊魂未定,吓得尖叫往后退:“娘哎娘哎娘哎!”
孙玉兰小时候被狗咬过最怕狗了,看见这条狗骑着婆婆跟赵子龙杀进长坂坡似的出来,她尖叫着往后跑:“救命救命!”
白家父子两人也慌张,一时之间不敢上前只敢吆喝:
“滚蛋,狗草的滚蛋!”
“吁吁吁!”
筒子楼里的住户闻声出来,204开门有妩媚俊秀的少妇冒头,吆喝道:“嘿,黄锤干嘛呢?滚过来!”
黄锤用狗爪踩着赵大红的脸钻进了204。
于是其他人家出来慢了,打眼一看:
一个老妇女正躺在地上哇哇大哭,两个男人凶神恶煞的站在她旁边!
他们赶紧出来问:
“干什么的?两个男人打一个女人?”
“怎么这里闹事?你们哪里的?嘿,那是不是老白?我怎么看着像老白?”
“哪能是老白?老白一家子早搬走了,赶紧去报警吧,怕是出什么事了……”
白江山着急而积极的喊:“是我,老姚大哥,是我白江山啊!”
廊道里没有灯光,老邻居们只能借着月光勉强看清个人影,很难看清具体样子。
于是有人拿出手电照过去,果然是记忆里熟悉的那几张脸:
“是老白和小白呀,你们怎么回来了?”
“老白你们两口子又干架了?小白你也是,怎么还跟你爹一起捶你妈呢!”
“听我一句劝,当娘的再不对她也是你娘,你当儿子的可不能打你娘,会天打雷劈的……”
白家父子着急争辩:
“我们没打她,是一条狗扑倒了她!”
“肯定是钱进养的狗,好啊,他养恶狗咬咱工人,他想造反!”
邻居们闻言纷纷摇头:
“说什么瞎话?黄锤是好狗,特别亲人,我孙子那次不小心踩着它耳朵里,它也只是跑了没咬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黄锤不会咬人。”
“不是,你们怎么会让黄锤给扑了?不是,你们这是干嘛呢?怎么又泰山路了?”
赵大红哭嚎着喊:“我就是被那狗给扑了给咬了,你们都是我亲近的老街坊,还能不了解我吗?我是说瞎话的人吗?”
“你不是谁是?”楼上有人下来说。
赵大红羞恼要去较量一番。
白东风拦住了她。
因为刚才说话的是住三楼的乡巴佬刘有牛,这乡巴佬胳膊可真有牛腿那么粗。
他把枪口重新对准钱进,一家三口对钱进开始声讨辱骂。
204的美少妇走出来,白东风看的心里犯嘀咕:这隔壁不是住杜刀嘴那一家子逼人吗?怎么又住了这么个美人呢?
美少妇美则美矣,表情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