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黄豆好,又多又好!”
钱进解释说:“这是正经的东北大豆,前两天有一船货送到我们港口装卸,我就用集体采购证从他们手里买了点,人家按照成本价卖给咱的。”
“真好,你在港口当领导真好。”几个干部闻言赞叹。
刘有余问道:“队长,这怎么着?今天晚上不得招待领导再吃个猪?”
钱进说道:“你们杀猪没问题,不过今晚我不在这里吃了,时间来不及。”
“现在这天太短了,路况又差,我是新手不敢走夜路。”
“另外,今天咱们事可不少呢!”
刘旺财却不听他的话,笑道:“冬天里头自家领导上门,俺队里没有别的款待法子,咱就知道一个杀猪。”
“领导我知道你是好心有好意,怕吃了俺队里年底给社员的东西,没事,爱国猪已经全交上去了,现在剩下的就是咱自己吃的猪。”
“往年队里杀猪卖肉换钱给社员发工分,今年不用了,今年有了豆腐坊能赚到钱,另外你又给送来了粮食,这更不愁过年了。”
刘有余帮腔说道:“年关年关,今年有了领导你,只有年没有关了!”
刘旺财一挥手:“不管领导的安排,给我杀猪!”
顿时,杀猪号子响彻了打谷场。
杀猪匠杆子指挥几个汉子把一头二百斤的黑毛猪捆绑出来,挥手说:“按在门板上,今天弄它。”
“按老规矩,七成归集体,三成招待客人。”刘旺财说道。
杆子酣畅淋漓的杀猪,案板上肥膘最厚的后臀尖用麻绳系好,那是要悄悄塞进货车驾驶室的。
喝的茶也跟猪有关。
钱进从未接触过的猪油茶。
他抿了口混着猪油油腻感的茶水,忍不住怀念银滩公园招待所的那套骨瓷茶具。
喝过茶水暖了身子,钱进就要去看一看刘家的豆腐坊了。
这产业的成立跟他有关,这产业的应用更是跟他的企业有关,他必须得检查。
豆腐坊用了一座老仓库改造而成,外面有好几个多层木架,上面的盖垫摆满了冻成金黄色的冻豆腐。
这是好东西,它能吃进麻辣烫汤水,然后又有嚼头,所以备受欢迎,供不应求。
刘旺财推开门,蒸腾的水汽蔓延,钱进抬脚迈过门槛,水汽混着豆腥味往他鼻子里钻。
两个豆腐师傅在忙活,刘旺财一声‘领导来看望大家’,两人赶紧将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使劲擦,板板正正贴墙站好。
钱进无语:“得了,大队长,你可别叫我坐蜡。”
刘旺财还推搡他:“你就是我们豆腐坊的领导嘛,去,跟同志们握握手。”
两位豆腐师傅已经主动伸出双手了。
钱进无奈的跟他们握手,说:“师傅们辛苦了,我们人民流动食堂很感谢你们的付出,特意给你们带来了一点慰问品,等下工后去你们生产队办公室领取。”
豆腐师傅们跟他握手的力度顿时大了好几分,点头哈腰连说‘感谢领导栽培’。
钱进苦笑:“别闹都别闹了,咱就是普通老百姓,我是过来看看你们豆腐的生产流程而已。”
刘旺财抄起葫芦瓢敲响泡豆的木桶,二十斤大豆在碱水里涨成漂亮柔和的黄白色。
一头捂着眼的骡子带动磨盘转起来,吱呀声吸引了一只狸花猫好奇的观看。
“这是老石磨,光绪年间的物件了。”刘有余不无自豪的介绍说,“它有老豆腐味,磨出来的豆腐好吃着呢。”
一个师傅解开麻绳,粗布滤袋在木架上抖出片雪一般的瀑布。
随着石磨转动,豆糊顺着青石凹槽淌进铁锅,混着井水让屋子里的豆腥气更浓郁。
灶膛里的劈柴烧的噼里啪啦,刘旺财笑着说:“还是上次你们突击队来砍的柞木呢。”
他又问:“这批豆腐还得过段时间点卤,要留下看点卤吗?”
钱进说道:“不用了,我大概看看没问题就行。”
“那个,大豆注意保存别被耗子咬了,做豆腐可得注意卫生。”
刘旺财叼起烟袋锅痛快的说:“这个必须注意上,存黄豆的仓库都被检查过了,老鼠洞用石头塞的结结实实了。”
刘有余献宝似的捧来方还冒热气的豆腐:“领导你尝尝,这是鲜豆腐,香甜可口,可好吃了。”
刚出锅的东西都好吃,豆腐自然不例外。
钱进咬破焦黄的豆皮,舌尖触到内里凝脂般的嫩豆腐,确实不错。
豆腐坊不大,他看过没什么问题带刘旺财往外走。
刘旺财颇为期待:“不管豆腐豆干豆皮冻豆腐都能卖好价钱,这下子可好了,领导,你给我们队里是送来一个会下金蛋的凤凰鸟啊。”
“你不知道,”刘有余得意的说,“我们公社的生产队知道这事后都来参观。”
“他们也能磨豆腐,可他们买不着大豆,磨出来的豆腐只能在乡下便宜卖,可不像我们这样能卖进城里去。”
钱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问道:“你们有船,公社有码头,那么你们这边渔获多吗?”
刘旺财说道:“我们队里的渔获不行,公社码头上可不少,我们公社实际上全靠这个海给撑着呢。”
钱进问道:“捕捞上来的碎鱼小鱼多不多?”
刘旺财立马说:“那可不少,就像前天刮十级北风,拖网船捞的全是断头货。”
有今天去过公社的社员笑道:“今天也不少,在码头上堆着呢。”
钱进一听精神抖擞:“走,去看看。”
刘旺财纳闷了:“去看那干啥呢?一堆破肚子断头的死鱼而已。”
钱进说道:“看看你们能不能收购,要是能买到,我给你们介绍个新买卖。”
“比做豆腐赚钱多很多的买卖!”
刘旺财、刘有余坐上卡车,钱进一脚油门下去,两人颠的东倒西歪。
明明不舒服,心里头却感觉得劲的很。
汽车开到码头前空地停下,一下车海风带着咸腥味将人扑的晕头转向。
碎鱼堆在下午的阳光里泛着残光,鱼鳃渗出的黏液冻成冰碴,像给死鱼戴上了水晶面具。
钱进弯腰拾起半截黄花鱼,鱼尾冻的硬邦邦,从断面来看鱼肉很新鲜。
旁边小木屋里走出个老汉:“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