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金丹后期的修为和几件护身法宝,虽侥幸保住了性命,但一根突兀从他脚下钻出的、水桶般粗细的藤蔓,几乎是擦着他的头皮横扫而过,差点就将他的头颅当场抽碎!
他后来回云汐城见到我时,披头散发,面色惨白如纸,竟不直接冲过来抱着我的腿,浑身颤抖,语无伦次,反复念叨着‘藤蔓……好多藤蔓……陷阱……表妹救我’之类的话……
哈哈哈……
显然是快被吓死了。”
叶青儿能想象那场景。公孙季好歹是一族之长,金丹后期修士,竟被惊吓至斯,可见当时情形之可怖,以及竹山宗此举带来的心理冲击之大,远超生死一线的危机本身,更在于信任的彻底崩塌。
“经此一事,竹山宗虽成功灭杀了三名古神教元婴,逼退了邢浩,暂时解除了阵法师面临的直接威胁,但其‘诱饵’战术,尤其是造成的误伤,在宁州修真界引起了不小的非议和暗流涌动。”
洛秋水继续道,语气恢复了冷静的叙述:
“然而,竹山宗自上而下,对此次事件的内幕和造成的伤亡,未做任何公开解释或致歉,态度沉默而强硬,只强调结果——威胁已大部分解除。
其他几大宗门,因不愿在战时分裂,大多选择了沉默或轻描淡写地揭过。”
她看向叶青儿,目光清澈而坚定,带着一种历经世事后的明晰:
“叶道友,坦白说,自落霞坡事件起,我便对你们竹山宗,尤其是对明山散人和青竹道人彻底失去了信任。”
“而更重要的是……”
洛秋水的语气格外郑重,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
“我之前就已知晓你与明山散人之间存有旧怨。
救世军是你一手创建,是你的心血,我既受你托付,便需对他们的安危负责。
在见识了你们竹山宗干的那些破事后后,我无法再将救世军继续置于可能被竹山宗势力影响或直接调动的范围内,那其中的风险,难以预料。”
“因此,在落霞坡事件后不久,我便以云汐城防务需要增强、需可靠力量协防为由,将救世军全体调遣至云汐城。
公孙家世代经营此城,城防阵法体系相对完善,且由我直接驻守负责。我当时的想法很简单,也很明确:
让救世军作为城中武装力量的一部分,主要负责城墙防卫、城内巡逻、肃清周边以及应对小股魔修渗透等相对安全的后方任务,尽量避免他们过早卷入正面战场那等绞肉机般的消耗里。
我想,这至少能在战争初期,局势未明之时,为你保全这支力量,等待你的归来。”
洛秋水说完这段至关重要的往事,停了下来,似乎在给叶青儿消化这庞大信息量以及其中蕴含的冰冷真相的时间。
叶青儿沉默着。大殿内陷入了更深的寂静,只有长明灯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如同她内心某种东西碎裂的余响。
原来,早在九年前,战争的阴影便已如此诡谲,人心的算计便已如此深沉。
原来,洛秋水在最初,确实曾试图保护救世军,其动机并非出于利用,而是源于对竹山宗的不信任和对托付的责任感,将其调离可能被当作棋子的漩涡中心,安置在她自己能够掌控的相对安全的云汐城。
这份初衷,与校场上幸存者们所说的“大战之初便被调往云汐城”是吻合的。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战争的洪流一旦席卷,其走向往往超出任何个体的掌控。云汐城,这座洛秋水本想作为救世军避风港的城池,最终也未能幸免,反而成了这场战争中最为惨烈的战事焦点之一。
叶青儿抬起眼,看向洛秋水。她的眼眸深处,那深不见底的悲痛似乎被一层更复杂的情绪覆盖。
有对往事的惊悸,有对明山散人手段的寒意,也有对洛秋水最初意图的理解。但所有这些,都未能冲淡那核心的,如同实质般的丧失之痛。
她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事实:
“所以,最初调救世军入云汐城,是为避开竹山宗,是为保全。”
“是。”
洛秋水坦然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点了点头,眼神清澈,无愧于心。
“此心此念,天地可鉴。我或许能力有限,未能护得他们周全到最后,但初始之意,绝无恶意。”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叶青儿需要时间将这段叙述与已知的碎片拼接。洛秋水则等待着下一个问题,她知道,最艰难的部分尚未开始。
终于,叶青儿缓缓开口,问出了那个通向更深伤痛的关键问题,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仔细听去,能察觉到一丝极力压抑的颤抖:
“那么,后来……云汐城这座你精心选择的‘相对安全’之地,又是如何被卷入战火核心,直至……城破的?
古神教大军,为何能绕过前线,兵临城下?那六名元婴联手攻城……又究竟是怎样的情景?”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洛秋水,等待着那段将揭示皑大宝等人命运转折点的往事。大殿内的空气,仿佛随着这个问题的抛出,再次凝固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