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唐说道:“臣素知李齐材勇,但尚不如廉颇、李牧呢。”
汉文帝刘恒也知廉颇、李牧,是赵国良将,不由的抚髀叹息道:“我生已晚,恨不得廉颇李牧为将,若得此人,还怕甚么匈奴?”
道言未绝,忽然听闻冯唐朗声说道:“陛下就是得着廉颇李牧,也未必能重用他们哩。”
这两句话惹动了汉文帝刘恒的怒意,他立即掉转了头,命人摆驾回宫。汉文帝刘恒既到了宫中,坐了片刻,又转而回想起冯唐所言,定非无端唐突,必然是有特别的原因,于是复令内侍,召冯唐入殿讯问。过了一会间,冯唐已经到来,待他行过了礼,汉文帝刘恒便开口诘问道:“你从何处看出,说我不能重用廉颇李牧?”
冯唐神色严肃地回答说道:“臣听说古时候的君王派遣将军时,跪下来推着车毂说,国门以内的事我决断,国门以外的事,由将军裁定。所有军队中因功封爵奖赏的事,都由将军在外决定,归来再奏报朝廷。这不是虚夸之言呀。我的祖父说,李牧在赵国边境统率军队时,把征收的税金自行用来犒赏部下。赏赐由将军在外决定,朝廷不从中干预。君王交给他重任,而要求他成功,所以李牧才能够充分发挥才智。派遣精选的兵车一千三百辆,善于骑射的士兵一万三千人,能够建树功勋的士兵十万人,因此能够在北面驱逐单于,大破东胡,消灭澹林,在西面抑制强秦,在南面支援韩、魏。这时,赵国几乎成为天下的霸主。后来恰逢赵王迁即位,他的母亲是卖唱的女子。他一即位,就听信郭开的谗言,最终杀了李牧,让颜聚来取代他。因此军溃兵败,被秦人俘虏消灭。如今我听说魏尚做了云中郡郡守,他把军市上的税金全部用来犒赏士兵,还拿出个人的钱财,五天杀一次牛,宴请宾客、军吏、亲近左右,因此匈奴人远远躲开,不敢靠近云中郡的边关要塞。匈奴曾经入侵一次,魏尚率领军队出击,杀死很多敌军。那些士兵都是一般人家的子弟,从村野过来参军,哪里知道“尺籍”、“伍符”这些法令律例呢?他们只知道整天拼力作战,杀敌捕俘,到幕府报功,只要有一句话不合实际情况,法官就用法律制裁他们。应得的奖赏不能兑现,而法官却依法必究。微臣愚蠢地认为陛下的法令太过严明了,奖赏太轻,惩罚太重了。况且云中郡郡守魏尚只犯了错报多杀敌方六人的罪,陛下就把他交给法官,削夺了他的爵位,判处一年的刑期。由此说来,陛下即使得到廉颇、李牧,也是不能重用的。微臣确实愚蠢,触犯了禁忌,该当死罪,该当死罪!”
冯唐这老头子确实骨气挺硬的。一鼓作气把这些话通通说完,然后即刻就脱下了头上的冠帽,面向汉文帝刘恒跟前跪下叩首。
汉文帝刘恒看见此情形,却转怒为喜,连忙令左右之人将老臣冯唐扶了起来,命他持着符节入狱,赦免出魏尚,仍使其为云中守。又拜冯唐为车骑都尉,魏尚复任后,再出镇边,努力整顿云中郡的军事。匈奴人果然畏惧其威,忌惮不已,不敢靠近边塞,此外边防守将,亦由汉文帝刘恒酌量选用,北方一带,又得少许的安稳。
自从汉文帝刘恒嗣位以来,至此已有十四五年,在这十四五年间,除了匈奴入寇外,只有济北一场叛乱,旬月即平稳,就是匈奴为患,也不过骚扰边隅,究竟未尝深入。而且王师一出,立即退去,外无大变,内无大役,再加上汉文帝刘恒蠲租减税,勤政爱民,始终以恭敬节俭为治,不敢无故生风,所以吏守常法,民安故业,四海以内,晏然无事,好算是承平世界,浩荡乾坤。原是汉朝全盛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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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汉文帝刘恒一生得力,是抱定老子黄氏之无为的宗旨,就是太后薄氏,亦素好黄老家言。母子性质相同,遂引出一两个旁门左道,要想来逢迎上意,邀宠求荣。有孔即钻,好似寄生虫一般。
有一个鲁国人叫公孙臣,上言秦得水德,汉承秦后,当为土德,土色属黄,不久必有黄龙出现,请改正朔,易服色,一律尚黄,以应天瑞云云。汉文帝得书,取示丞相张苍,张苍素究心律历,独谓汉得水德,公孙臣所言非是,两人都是瞎说。汉文帝刘恒便搁起过不提。偏是汉文帝十五年春月,陇西的成纪地方,竞称有黄龙出现,地方官吏,未曾亲见,但据着一时传闻,居然奏报。汉文帝信以为真,遂把公孙臣视作异人,听说他能预知未来,于是召为博士。当下与诸儒生学者申明土德,议及改元易服等事,并命礼官订定郊祀大典。待至郊祀礼定,已是春暮,乃择于四月朔日,汉文帝亲幸雍郊,祭祀五帝。于是公孙臣得蒙皇帝刘恒之宠眷,反而将丞相张苍,疏远冷淡下去。
古人说得好,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有了一个公孙臣,自然倡予和汝,生出来第二个公孙臣来了。
当时赵国之中有一个叫新垣平的,生性乖巧,专门喜好欺骗他人。听说了公孙臣新邀主宠,便去学习了几句术语,也即跑至长安,诣阙求见汉文帝。汉文帝刘恒已渐入迷信的泥团之中,遇有方士到来,当然欢迎,立刻命左右之人传新垣平入宫。新垣平拜谒已毕,便信口胡诌道:“臣望气前来,愿陛下万岁!”
汉文帝刘恒问道:“汝见有何气?”
新垣平于是装模作样一本正经地说道:“长安东北角上,近有神气氤氲,结成五采。臣闻东北为神明所居,今有五采汇聚,明明是五帝呵护,蔚为国祥。陛下宜上答天瑞,就地立庙,方可永仰神庥。”
汉文帝刘恒闻言,点首称善,便令新垣平留居阙下,使他指示有司,就在所谓五采荟集的地址,筑造庙宇,供祀五帝。
新垣平本来就是捏造出来,有什么一定地点,不过有言在先,说在东北角上,应该如言办理。当即偕同有司,出了东北门,行至渭阳,疑神疑鬼的望了一回,然后拣定宽敞的地基,兴工筑祠。祠宇中共设五殿,按着东南西北中位置,配成青黄黑赤白的颜色,青帝居东,赤帝居南,白帝居西,黑帝居北,黄帝居中,也就只是附会公孙臣的妄谈,主张汉朝为土德,是归黄帝暗里主持。况且宅中而治,当王者贵,正好凑合当时君王的心理,借此博得皇帝欢心。好不容易造成庙貌,已是汉文帝在位十六年,汉文帝刘恒援照旧例,仍俟至孟夏月吉,亲自前往渭阳,到五帝庙里祭祀。祭祀的时候举起爟火,烟焰冲霄,差不多与云气相似。新垣平这个时候亦跟随着皇帝,就指那烟气为瑞气相应,不若径说神气。引得汉文帝刘恒欣慰异常。及祭祀完毕返还宫里,便颁出一道诏令,拜新垣平为上大夫,还给了他许多的赏赐,约值千金,于是使博士诸生,摘集六经中遗语,辑成《王制》一篇,现今尚在流传,列入《礼记》中。《礼记》中《王制》以后,便是《月令》一篇,内述五帝司令事,想亦为此时所编。新垣平又联合公孙臣,请皇帝刘恒仿唐虞古制,行巡狩封禅礼仪。汉文帝刘恒又被他们所蛊惑,立刻令博士妥当商议典礼,博士等人酌古斟今,免不得要各费心裁,有需时日。汉文帝刘恒却也不来催促,由他徐定。
一日,汉文帝刘恒坐着车辇,驾过长门,忽然看见有五个人站在道路北面,所着的衣服颜色,各不相同。正要留神细瞧,偏五人散开,分别走去五个方位,不知去向。此时汉文帝刘恒已经看的出了神,暗记那五人的衣服,好似分别着青黄黑赤白五色,莫非他们就是五帝不成。因此即召问新垣平,新垣平连声称是。未曾详细询问,便即称是,明明就是他一人使用这些伎俩。汉文帝刘恒乃命人就在长门亭畔,筑起了五方天帝的祭坛,用着太牢五具,望空致祭。然而新垣平又诣阙称奇,说是阙下有宝玉之气。道言甫毕,果然有一个人手捧玉杯,入宫进献汉文帝。汉文帝刘恒取过来一看,那杯式也不过寻常,惟有四篆字刻着,乃是“人主延寿”一语,不禁大感欢喜,便命左右人取出黄金,赏赐来人,且因新垣平望气有验,亦加特赏。新垣平与来人谢赐出来,又是一种好交易。汉文帝竟将玉杯当作奇珍,小心携着,入宫收藏去了。
新垣平看见汉文帝刘恒这样容易受自己欺骗,又想出了一番奇怪言语,说是日当再中。看官试想,一天的红日,东现西没,人人共知,哪里有已到西边,转向东边的奇闻?不意新垣平这瞎三话四,居然有史官附和,报称日却再中。想来是有挥戈返日的神奇技能。汉文帝刘恒尚信为真事,于是下诏改元,就以在位的第十七年改为元年,汉史中叫做后元年。元日将届,新垣平又构造妖言,进宫白言汉文帝刘恒,说:“周天子之鼎沉入泗水,已有多年,见前文。现在河决金堤,与泗水相通,臣望见汾阴有金宝之气,想是周鼎又要出现,请陛下立祠汾阴,先祷河神,方能致瑞等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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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汉文帝刘恒又生痴想,立刻命有司鸠工庀材,至汾阴建造庙宇,为求鼎计。有司奉命兴筑,急切未能告竣,转眼间便是后元年元日,有诏赐天下大酺,与民同乐。
正在普天共庆的时候,忽然有人上奏弹劾新垣平,说他欺君罔上,弄神捣鬼,没一语不是虚谈,没一事不是伪造。
原来新垣平在汉文帝面前装神弄鬼,屡屡得逞,得意洋洋的时候,而丞相张苍和廷尉张释之已经早早已经暗地里就派人去监视新垣平的行动了,并且的查出来在那个在玉杯上面刻字的工匠。
这个时候,张苍和廷尉张释之让人上书,告发新垣平所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实话,有凭有据的罪状不得不叫汉文帝刘恒相信。汉文帝仔细地想一想,才从迷梦中醒来,他后悔自己的糊涂,痛恨方士的可恶,他立刻革去新垣平的职位,把他交送廷尉张释之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