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得无比平静,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漫长的征战,终于得以解甲安眠,只是这一次,他再也没有醒来。
万历二十五年腊月二十八,紫禁城笼罩在岁末的肃穆与一丝节前的躁动之中。
乾清宫暖阁内。
朱翊钧正斜倚在软榻上,就着明亮的宫灯,翻阅着一本兵要地理志,神情专注,手指偶尔在书页上轻轻划过。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却又极力压抑的脚步声,打破了暖阁的宁静。
紧接着,帘笼一挑,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几乎是踉跄着抢步进来,他甚至忘了平日最讲究的规矩,帽檐都有些歪斜,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惊悸与悲戚的神色,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御榻前数步远的地方,声音带着跑动后的喘息和不加掩饰的颤抖:
“皇爷,皇爷……奴婢……奴婢刚得的急报……靖……靖国公……戚老将军……薨了!”
“啪嗒”一声轻响。
朱翊钧手中那卷厚重的书册,从他指间滑落,掉在了铺着厚厚绒毯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他整个人仿佛定格了一般,维持着刚才看书的姿势。
暖阁内一时间静得可怕,只剩下炭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陈矩因紧张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皇帝的脸上,并没有出现预想中显而易见的悲恸。
没有立刻的追问,没有失态的惊呼,甚至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
他只是那么静静地、有些僵硬地坐着。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了。
陈矩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许久,许久。
朱翊钧才几不可闻地动了一下,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最终,所有的情绪,那瞬间的震惊、那难以言喻的失落、那对帝国柱石倾塌的茫然,都化作了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他靠在软榻的引枕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喃喃自语般说道:“终究……是没有熬到万历二十六年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