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继光看着这位封疆大吏难得露出如此“市侩”而欣喜的一面,原本严肃的脸上也微微缓和,他缓缓端起手边的青瓷茶盏,盏中的茶水已微凉。
他并未立刻饮用,只是用指腹摩挲着温凉的杯壁,似乎在斟酌言辞……在提醒一番这个浙江巡抚,不要松懈。
良久,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看向仍沉浸在算计中的张佳胤,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投入温水中,瞬间让张佳胤脸上的笑容凝住了。
“抚台大人,”戚继光的声音沉稳依旧,“方才你我所言,皆是你我身为臣子,基于东南局势、国库民生的考量,所议的‘利’。这固然重要。但是……”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接下来的话语更有分量:“但是,倭国是战是和,是接受其称臣,还是另有圣裁……这最终决断之权,从来不在你我这外臣之手,甚至,不在你我所能揣测的范畴之内。一切,皆需仰赖陛下圣心独断。”
张佳胤脸上的喜色渐渐褪去,换上了郑重之色。
他微微皱眉,思考着戚继光的话中深意,试探着回道:“靖国公所言极是,自是陛下乾坤独断。”
“不过……以陛下登基以来勤政爱民、夙夜匪懈的作风来看,如今战事已持续两年,国力耗损不小,倭寇主力困守对马,覆灭在即,其国内又遣使哀告乞和,愿重归藩属。陛下仁德布于四海,想必……想必会为天下苍生计,为将士休养计,允准其和议,早日平息干戈吧……”
说话间,张佳胤又将天子登基后的种种仁政,如整顿吏治、兴办学堂、优抚老人等事略提了提,试图佐证皇帝是一位爱护子民、不喜穷兵黩武的君主……
当然,经略西域,让戚继光,李成梁远征蒙古的事情,他是一点都没说。
戚继光静静地听着,未置可否。
待张佳胤说完,他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近乎无奈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抚台大人看得是陛下的仁心,是民生疾苦,这自然不错。”
“那老夫问你,既然倭寇主力已被困于对马岛,为何……在明年年初,还有九边精锐的调防到浙江来呢。”
“呃?”张佳胤猛地一愣,这个问题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他刚才乐观的构想。
他光想着停战后的好处,却下意识忽略了近来军队调动的异常。
是啊,对付穷途末路的倭寇和水战,最需要的是熟悉水性的南兵和强大的水师,调遣大量擅长平原野战、攻坚城的北军来此作甚?
仅仅是防范可能的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