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
老者苦笑:“那些收钱的,本就是衙门里胥吏的亲眷。”
周延儒面色一沉,从袖中取出一块牙牌:“老丈,本官乃苏州知府周延儒。今日之事,必给你一个交代。”
老者大惊,手中量布的木尺啪嗒落地。
………
回到府衙,周延儒立即召集苏州府六房书吏,当堂宣读《市易法》全文:
第一条:市税改制。
各市集商税减半,绸缎、瓷器等贵重货物税率为值百抽五,寻常货物值百抽三。废除‘门摊钱’‘地皮银’等杂税,违者以贪赃论处。
第二条:行会整顿。
取缔私设‘行头’,各市集由官府委派“市丞“管理,月俸二两,严禁向商贩索取分文。
商贩可自行推‘行老’一人,协助调解纠纷,但不得收取任何费用。
第三条:交易规范。
各市集设立官秤、官斗,每日由衙役校准,作弊者杖八十。严禁强买强卖、以次充好,违者罚没货物,并枷号三日示众。
第四条:诉冤渠道。
各市集设‘申冤木匣’,商贩可投书举报不法,三日一开。凡举报胥吏勒索属实者,赏银五两;诬告者反坐。
读完条文,周延儒冷眼扫过堂下书吏:“本官给你们三日时间自查。三日后若还有人顶风作案——”
他拍了拍案上的《大明律》:“休怪国法无情!”
当日午后,周延儒派亲信混入各市集暗访。胥吏们尚不知情,依旧大摇大摆地收钱,这些场景全被暗访的衙役记录在册。
三日期满,周延儒突然下令闭城,调集两百衙役分头抓捕。
一日之内,葑门市霸赵虎及其手下十二人落网,搜出勒索账本三册;胥门税吏钱贵被当场革职,家中抄出白银八百两;观前街绸缎行东主供出历年行贿清单,牵连府衙户房书吏五人。
最令人震惊的是,在阊门市集‘行头’刘三家中,竟搜出一本‘孝敬簿’,详细记录着每月给各级官员的分润:知府衙门王师爷:每月二十两;吴县知县小舅子:每月十两;苏州卫百户:每月五两……
周延儒当即下令:“凡簿上有名者,一律锁拿问罪!”
整治消息传开,苏州商界震动。
第一日市集空了大半,商贩们不敢置信,生怕官府是‘钓鱼执法’。
第三日几个胆大的菜农试探性出摊,发现真没人收‘行头钱’了。
第五日阊门大街重现人潮。一个卖瓷器的商户甚至放起鞭炮,引来衙役询问。
“差爷,小人是高兴啊!”
商户捧着新领的‘市帖’(营业执照):“这市帖只收工本费十文,能用三年!从前办一张得花二两银子打点!”
周延儒趁热打铁,在各市集设立‘新政宣讲处’,由府学生员向商贩逐条解释《市易法》。
然而暗流仍在涌动。
一日深夜,周延儒的书案上突然多了一封匿名信:“周大人见好就收。苏州百年商埠,水深得很。——漕帮敬上”
周延儒冷笑,提笔在信上批了八个字:“水再深,本官也要抽干!”
次日,他宣布追加两条法令:
漕运稽查:所有经苏州的商船,只需在钞关缴纳正税,严禁沿途‘拦江索费’。
工坊新规:织户、窑工等匠人月钱不得拖欠,违者罚东主十倍工银。
消息传出,码头工人欢呼雀跃,而几家大绸缎庄却悄悄熄了灯火——他们惯用的压榨手段,就此终结。
新政推行一月后,苏州府呈报南京户部的文书中记载:
新增登记商贩:两千四百三十五户。
市税实收:同比增长四成(因逃税者减少)
拘捕勒索者:一百七十六人。
发放举报赏银:二百四十两。
当周延儒巡视阊门时,商贩们自发在摊位上插起小红旗,这是苏州商界对清官的最高礼敬。
一个卖糖人的老汉追着轿子喊:“周大人!小老儿做了个糖人送给您!”
轿帘微掀,周延儒的声音传出:“老丈的心意本官领了。糖人留给孙儿吃吧…记得让他读书明理,将来做个好人!”
夕阳西下,苏州城的青石板路上,轿影渐行渐远。市集的喧嚣声中,隐约可闻商贩们的议论
……………
杭州卫所校场上,三千军士按营列队。初夏的日头已经显出几分毒辣,照在士兵们褪色的号服上。队列中不时有人偷偷挪动发麻的双腿,但很快又在长官的目光中僵住身子。
高台上,林平之一袭白衣,腰间长剑未出鞘,却已让人感到寒意。
目光扫过众人,林平之解下佩剑递给亲兵。
这个动作让台下几名千户不自觉地绷紧了肩膀。三日前,这位新任指挥使就是用这把剑,当众斩了抗命的前任指挥同知。
林平之面容冷峻,目光扫过台下众军,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自今日起,江南卫所改制。”
“凡吃空饷者,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