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东,卯时三刻。
天穹压着层铅灰色的云絮,潮气裹着河腥气渗进城墙砖缝。运河水面浮着层青白雾气,垂柳枝条垂到水面,沾着的露珠不时坠入河中,惊起细小涟漪。
岸边停着七艘乌篷船,船篷油布结满水珠,船头熄灭的灯笼歪挂着,灯笼罩上凝着暗红污渍,几根焦黑的灯芯还冒着断续青烟。
“笃笃~笃笃~…”
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青石板上的积水。英国公张惟贤的玄色战马在码头边骤然停步,铁蹄溅起的水花泼在岸边青苔上。
他身披玄铁重甲,甲片接缝处缠着浸油麻布,腰间御赐金刀的鲨鱼皮刀鞘泛着冷光。左手攥着缰绳,右手搭在刀柄上,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刀镡处的饕餮纹。
“国公爷,探子来报。”
副将陈远疾步上前,腰间箭囊晃出金属碰撞声。锁子甲下摆还在滴水,显然刚从湿地折返:“倭寇战船十二艘,载着三百死士,正藏在三里外芦苇荡。同行的还有本地氏族私兵,打着漕帮旗号。”
张惟贤喉结微动,目光扫过河道转弯处翻涌的雾气。左眼眉骨的陈年疤痕随着皱眉微微凸起,在晨光里投下细长阴影。
战马突然嘶鸣一声,前蹄刨地,他伸手按住马颈,掌心传来细密的战栗。
“今日,一个不留!”
三百火器营士兵无声移动。鸟铳手们解开牛皮火药袋,将火绳穿过铳机夹,动作娴熟却迟缓,潮湿空气让火绳燃烧速度减慢,他们必须提前点燃。
二十架佛朗机炮被推上临时搭建的土台,炮手们用竹制通条清理炮膛,碎布蘸着的桐油滴落地面,很快渗入砖缝。
“检查火门。”
张惟贤策马穿行阵列,声音压得很低。
士兵们闻声低头,检查铳管尾部的点火孔是否堵塞。
张惟贤停在一名新兵面前,新兵的火绳在风中摇曳不定,双手止不住颤抖。
“深呼吸。”
伸手稳住新兵的铳身:“看着我的眼睛,倭寇不是三头六臂。”
“是!大人!”
新兵喉结滚动,用力点头,火绳烧到药池时,溅起的火星落在他手背,烫出焦痕。
远处传来桨橹破水声。雾气中浮现黑影,十二艘战船并排驶来,船头立着戴鹿角盔的倭寇,腰间倭刀缠着红绸。船舷两侧挂着圆盾,盾面画着骷髅图案。后方民船上,数十名壮汉手持钩镰枪,船帆上绣着漕帮龙头。
寅时。
运河支流的芦苇荡里,露水凝结在叶尖。倭寇战船船头挂着的骷髅旗垂落,被水汽浸得发沉。
为首的赤甲倭人竹中义康抬手按住腰间的菊一文字太刀,刀镡处缠着的鲛鱼皮绳结在指缝间滑动。
“太静了。”
竹中义康突然用日语低声警告,喉结处的旧伤随着话音起伏。身后的二十名倭寇闻言同时按住刀柄。左侧民船上,漕帮二当家王九指握紧钩镰枪,铁制指套与枪杆碰撞出闷响。
“嘘!嘘~~”
尖锐的铜哨声刺破晨雾。
竹中义康瞳孔骤缩的瞬间,芦苇荡深处传来火绳燃烧的‘噼啪’声。
“砰!砰!砰!”
第一排鸟铳齐射的火光撕破浓雾,铅弹破空声如数百根铁钉同时击在铁板上。最前排的倭寇连人带盾被掀翻,盾牌边缘的铁钉深深扎进后方同伴的小腿。
一时间,惨叫声四起。
竹中义康本能地举刀格挡,刀刃与铅弹相撞溅出火星,虎口震得发麻。
“八嘎!退船!”
竹中义康嘶吼着退回船舱,话音未落,第二波鸟铳声响起。
“砰砰砰!!”
右侧民船的船篷突然炸裂,两名漕帮死士被铅弹贯穿腹部,肠子拖在甲板上。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