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屏风后乐声骤起。
八名舞姬踏着鼓点翩然而入,腰肢轻摆,罗裙翻飞。几人赤足踩在织金地毯上,足踝上系着的银铃随着舞步叮咚作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心尖上。
领舞的女子眉目如画,额间一点朱砂,唇瓣染着艳丽的胭脂。双臂舒展,广袖如云,忽而旋身,忽而折腰,裙裾飞扬间,隐约可见绣鞋尖上缀着的珍珠。肌肤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锁骨处一抹香汗缓缓滑落,没入轻纱遮掩的胸口。
几女的舞姿极尽柔媚,却又暗含凌厉。指尖如兰,时而轻拂过鎏金香炉;时而猛然一甩袖。腰肢柔软似柳,随着乐声的起伏而摆动,纤腰上束着一条猩红色的丝绦,丝绦末端缀着一枚小巧的铜铃,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
乐声渐急,领舞女子的舞步也愈发大胆。广袖翻飞间,忽地一个旋身,裙摆如花绽放,露出修长的腿。足尖点地,银铃骤响,腰肢猛地一折,整个人几乎贴地,广袖如蝶翼般展开,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指尖轻轻掠过唇瓣,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挑逗的意味。
一曲终了,舞姬们伏地行礼,胸口的起伏尚未平复。
宫本武藏目光幽深,手指在刀鞘上轻轻一叩,挥了挥手。舞姬们悄然退下,只余一缕幽香在厅内萦绕。
窗外雨丝渐密,打在庭院的芭蕉叶上,发出沙沙声响,衬得厅内愈发寂静。
沈万金缓缓起身,手中把玩着一枚羊脂玉扳指,目光扫过在座众人,起身走到厅中央,伸手拨了拨铜鹤香炉里的龙涎香,袅袅青烟升腾而起,在琉璃灯下映出诡谲的暗影。
“诸位,今日邀各位前来,实有要事相商。”沈万金嗓音低沉:“新帝刚刚登基,便迫不及待想要动江浙的根基。”
赵半城肥厚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翡翠扳指与紫檀木相击,发出沉闷的声响:“沈公,莫不是那‘清亩丈田’的事。”
沈万金冷笑一声:“正是。”
转身看向众人,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信纸边缘微微泛黄,显然是辗转多人之手。缓缓展开,指尖在纸上轻轻一划,声音冷冽:
“钦差杨涟,三日后便抵杭州。”
此言一出,厅内骤然一静。
宋砚斋手中转动的核桃猛地一滞。孙九霄眯起眼睛,缺了小指的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匕首。陈玉书原本懒散倚在椅背上的身子微微前倾,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杨涟?”
赵半城嗓音发紧:“那个在福建查抄了陈家盐庄的杨涟?”
“正是他。”
沈万金缓缓点头:“此人手段狠辣,去年在福建,一纸奏折便抄了十三家盐商,连带着福州知府都掉了脑袋,也因此入了新帝的眼。”
孙九霄冷笑一声:“区区一个七品御史,也敢来杭州撒野?”
“七品?”
沈万金摇头道:“他如今手持尚方宝剑,代天巡狩,所到之处,三司官员皆需听令。”
宋砚斋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沈公的意思是……他这次来,是要动我们的田?”
“不止。”
沈万金目光一沉,走到厅中央的八仙桌旁,手指蘸了蘸杯中酒,在桌面上划出一道水痕。
“杨涟此行,名为清丈田亩,实则剑指江浙商贾。”
指尖沿着水痕划过:“朝廷缺饷,新帝登基后国库空虚,而江南富庶,商贾囤田无数,却隐匿不报。”
陈玉书嗤笑一声:“笑话!我等田产皆有地契,何来隐匿一说?”
沈万金冷冷瞥他一眼:“陈公子,你‘永昌号’名下田产三千顷,可真正缴税的,不过五百顷吧?”
陈玉书脸色微变。
“不止你。”
沈万金环视众人:“在座诸位,谁家田册上没有猫腻?谁家账目经得起彻查?”
厅内一片死寂,唯有窗外雨声淅沥。
良久,赵半城咬牙道:“那依沈公之见,我等该如何应对?”